产能利用率和企业利润率 —— 兼评唯“生产过剩”危机论的错误 ...

      下面的表列举了2000-2022年期间美国和中国各年产能利用率和企业利润率的数据：

产能利用率和企业利润率（美国和中国，2000-2022年）

      从上图和上表中可以得出的第一个直观的感受，就是产能利用率与企业利润率之间仅存在着不确定的联系。比如，2000年，美国非金融公司企业利润率为6%，当年工业部门产能利用率高达81.5%。2009年，美国非金融公司企业利润率为5.6%，与2000年相比仅少0.4个百分点；而当年工业部门产能利用率却大幅度下降至68.4%，与2000年相比减少了13个百分点。

      从2013年至2022年，中国工业部门的产能利用率始终在73%至78%之间波动；2022年与2013年相比，产能利用率几乎没有变化。但是，恰恰在这一时期，中国工业企业的平均利润率从2013年的16.3%减少到2022年的9.8%，减少了大约40%或近7个百分点。如果我们仅仅看有人认为“更准确”的产能利用率，那么就会忽略、无视这一时期作为“资本主义生产的推动力”的利润率的大幅度下降。

      那么，通过观察产能利用率，我们能否判断一个资本主义经济是否在复苏、扩张还是即将陷入危机？到目前为止，中国资本主义经济还没有爆发过真正的经济危机。所以，下面主要参考美国经济的经验来探讨产能利用率与经济危机之间的关系。

      自进入本世纪以来，美国经济共爆发过三次经济危机（2001年、2008-2009年、2020年）。在每一次经济危机中，危机年的产能利用率与危机爆发前的年份相比都有比较大幅度的下降。2000年至2001年，产能利用率下降了约5个百分点；2007年至2008年，产能利用率下降了3个百分点，2009年，又下降了约11个百分点；2019年至2020年，产能利用率下降了近7个百分点。

    所以，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确实表现为严重的生产过剩及生产能力的过剩。但是，这仅仅是“表现”。恰恰是在每一次危机爆发之前，产能利用率往往处在周期性扩张的最高点或接近最高点。在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之前的2007年，产能利用率高达近81%；而在同一经济周期中，利润率于2006年已经达到高峰并开始下降。在2020年经济危机爆发之前的2018年，产能利用率接近80%；而在同一经济周期中，利润率于2012-2014年已经达到高峰并开始趋于下降。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经济周期中，利润率也是于1997年即达到高峰并开始下降。

      正如马克思所论述的，是利润率的下降导致了“生产过剩、投机、危机和资本过剩”，而不是“生产过剩”本身导致了生产过剩。

      我们现在看到，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利润率从2010年以来就趋于下降。但是，总体来说，中国工业企业的利润率仍然高于美国非金融企业的利润率；即使是中国近年来最低的利润率也仍然高于美国在过去几个经济周期中最高的利润率。这说明，中国资本主义经济与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相比，仍然有更大的“刺激”、更大的“推动力”，只是这种“刺激”和“推动力”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假以时日，当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利润率下降到与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利润率相当甚至下降到后者以下的时候，频繁的危机和长期的停滞就必然要光顾到中国资本主义了。

      我们认为，利润率是马克思主义用来分析资本主义经济最主要、最关键的指标。如果不了解利润率对于资本主义积累和危机的作用，就不能做到如马克思所说的对资本主义经济的“深刻理解”。但是，我们并不排斥在分析资本主义经济的过程中参考产能利用率等其他指标。

      即使作为参考指标，也存在着一个怎样正确使用的问题。佐伊23说：“产能利用率的同行指标大致如下：（1）低于80%属于产能过剩。（2）低于75%属于产能严重过剩。（3）高于90%属于产能不足，需要投资扩产。”

      笔者愚钝，不知道佐伊23所采用的关于产能过剩和产能严重过剩的标准有什么来源根据，是根据哪些国家哪个时期的经验总结出来的。但是，如果我们将佐伊23的上述标准套用到中国经济上，在有数据的10个年份中，中国经济年年“产能过剩”，其中三年（2015年、2016年、2020年）还属于“严重过剩”。

      如果我们将佐伊23的上述标准套用到美国经济上，在有数据的23个年份中，美国经济只有四年（2000年和2005-2007年）不处在“产能过剩”的状态。按照佐伊版的“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经济年年产能过剩，在其中的绝大多数年份，经济不但不危机，反而不断扩张。这就使得像“生产过剩”这样的马克思主义分析概念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也就失去了帮助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

      从过去二十多年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的经验来看，在绝大多数年份（有数据的23个年份中的16个年份），美国工业部门的产能利用率都在75%至80%之间。所以，一般来说，我们可以将这个区间视为产能利用率的正常状态。在美国工业部门产能利用率处于75%至80%之间的16个年份中，在其中的14个年份，美国经济都处于周期性扩张时期。不过，也有例外。2001年，美国经济衰退，但产能利用率为76%；不过，这一次美国经济的衰退属于温和衰退，当年美国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与上年相比还增长了1%。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而产能利用率仍然接近78%；当时美国经济刚刚开始陷入危机，2008年全年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与前一年相比还微增了0.1%。

      2009年，美国经济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2.6%，当年美国工业部门的产能利用率下降到68%。2010年，美国经济复苏，但失业率仍然高达9.6%；这一年，美国工业部门的产能利用率恢复到73%。2020年，美国经济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2.8%，不过由新冠疫情造成的这次经济危机十分短暂，到了当年下半年，美国经济已经强劲复苏；这一年，美国工业部门的产能利用率不到73%。根据这些情况，我们可以将产能利用率在70%至75%之间的区间视为一般的“产能过剩”状态，而将产能利用率不到70%的情况作为产能“严重过剩”的状态。一般的“产能过剩”对应的是短暂危机或在危机边缘的年份，而产能“严重过剩”则对应比较严重、比较长时期的经济危机。

      我们可以尝试用这些标准来评价中国工业部门各行业的产能利用状况。将2022年工业部门各行业各季度的产能利用率做简单平均计算后，得到如下结果：

    煤炭开采和洗选业，74.9%；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92.0%；食品制造业，71.7%；纺织业，77.2%；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76.7%；医药制造业，75.5%；化学纤维制造业，82.3%；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包括水泥、砖瓦、玻璃、陶瓷制品业等），67.0%；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即人们通常所说的钢铁工业），76.2%；有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79.3%；通用设备制造业，79.2%；专用设备制造业，77.6%；汽车制造业，72.5%；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77.3%；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77.8%；电力、热力、燃气及水生产和供应业，72.4%。

      在有数据的16个行业中，有9个行业产能利用处于正常范围，两个行业产能得到充分利用或高度充分利用（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化学纤维制造业），四个行业存在着产能过剩现象（煤炭开采和洗选业、食品制造业、汽车制造业、电热气水生产和供应业），一个行业存在着严重产能过剩（非金属矿物制品业）。

      这些观察与我们认为当前中国仍然处于资本主义正常发展时期而不是危机与革命前夜的判断是相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