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杂谈（六）—— 从马克思主义观点说说“中国经济，细思极恐” ...

中国经济杂谈（六）—— 从马克思主义观点说说“中国经济，细思极恐”

作者：远航一号

      网上有篇文章，“中国经济，细思极恐”，原本是发在右派网站新品葱上的，红色网友可以在我们的红色社区论坛上看到：http://redchinacn.org/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0779。作者似乎是一个金融投机家，基于其对金融投机的认识，又夹杂了一些粗糙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提出了他自己对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矛盾和危机的看法。虽然作者的立场反动，方法也不尽正确，但他所观察到的经济现象，可以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观点来解释，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印证我们关于中国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看法、坚定我们对于未来革命事业的信心。

      先把“中国经济，细思极恐”一文的基本观点梳理一下。如果去掉原作者各种故弄玄虚的投机术语，作者的经济分析方法大致是某种粗糙的重商主义，又掺杂了货币数量论（货币供应量决定总需求）和凯恩斯主义（总需求决定产出和就业）。按照这种粗糙的重商主义，对于中国这种本国货币并非世界货币的国家来说，一个国家的真正财富（总需求的最终来源）是通过贸易顺差产生的外部需求，这种外部需求决定了一个国家的货币供应量，货币供应量又通过一系列渠道和传导机制（在中国主要是居民因买房而产生的债务）决定了国内投资和消费（仍然是通过房地产投资来传导）。如果外部需求出问题了，或者由外部需求到国内需求的传导机制出问题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就无法继续了。

    按照原作者对中国经济增长的上述理解，中国经济的未来“细思极恐”，其根据，大概有这样几条：（一）中国居民债务占收入的比例不断趋于上升，正在逼近极限，一旦达到极限，房地产泡沫将无法维持；（二）老龄化将加重房地产萧条；（三）房地产泡沫崩溃后，土地财政将无以为继，导致基建投资减少，而社保缺口将压缩领取社保人口的消费；（四）未来出口将因为欧美财政刺激支出用完而停滞，还会受到印度和东南亚的蚕食。以上几点，最终会导致中国经济增长大约从2025年起开始落后于美国，并于十年以后导致“内战”（内乱）。

      作者指出，中国政府尝试用产业升级来摆脱对房地产泡沫的依赖并实现经济软着陆（房市稳定“横盘”、居民债务用更高的收入水平来消化）。但是，作者认为，中国虽然有一些在个别行业领先的高价值企业（举了华为、宁德时代、隆基股份作为例子），但这些企业相对于房地产经济的体量太小。中国政府虽然以往渡过了几次难关，但是每次都是通过放宽货币供应、拉动房地产市场来拖延清算时间。

      作者还将中国经济的前途与日本、美国房地产泡沫崩溃后的处境做了比较。关于日本，作者认为，日本的房地产泡沫崩溃后，日本还可以通过占有中国市场来获取较高的国民收入。中国无法得到类似的历史机遇，因为中国无法占有足够大的海外市场来维持十四亿人的高消费。

      关于美国，作者认为，在2008-2009年金融危机后，美国的经济体制允许资不抵债的居民破产（从而免除无法支付的债务负担），从而将居民债务转化为银行坏债，美联储再通过“量化宽松”将银行的坏债都买下来（实际上即私人债务社会化），从而使得私人银行部门和居民消费都得以逐步复苏。关于中国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作者只是说，中国的体制不会允许居民破产后不再给银行还债。站在作者的立场，也许作者还可以强调人民币不具备美元那样作为世界货币的信用，从而使得中国的中央银行不具备无限承担银行坏债的能力。

      以上是对“中国经济，细思极恐”一文的梳理和总结。那么，从马克思主义观点出发，怎样看待这篇文章罗列的一些经济现象呢？中国资本主义经济是否将在十年后面临暗淡的前途呢？

    先来看一下下面这张图（中国非金融部门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

      如图，自2008年以来，中国各个非金融部门的债务规模确实有了大幅度的增加。从2008年至2017年，非金融部门债务之和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从1.2倍增加到2.5倍。2018年和2019年，非金融部门债务之和相对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大致稳定。但是，2020年，非金融部门债务之和进一步上涨到国内生产总值的2.8倍（由于2020年的数据不全，在图中没有显示）。

      如果看各个部门债务的构成，推动非金融部门债务上升的主要是房地产企业债务（2008年至2019年，从国内生产总值的33%增加到77%，增加了44个百分点），其次是居民部门债务（从国内生产总值的18%增加到55%，增加了37个百分点）和广义政府部门债务（从国内生产总值的27%增加到57%，增加了30个百分点）。

      广义政府部门债务包括了中央政府债务、地方政府债务以及地方政府提供隐性担保的“投资平台”等机构的债务。2020年，中国的广义政府债务进一步增加到占国内生产总值的66%（图中没有显示）。此外，需要说明的是，图中显示的居民部门债务仅限于居民部门对银行部门的债务，没有包括诸如“花呗”、“校园贷”、“租金贷”、“P2P”等高利贷性质的非正规债务，因而显著低估了居民债务对人民生活的实际影响。

      从近日恒大等房地产企业的债务危机来看，中国的房地产泡沫确实初步出现了破灭的迹象。如果房地产泡沫破裂，房地产投资可能大幅度减少。中国现在每年新增住房商品房销售约15亿平方米。另一方面，每年新增城镇就业人口约1000万，按人均50平方米计算，需要新建住房约5亿平方米。按照这个比例计算，如果没有房地产投机的话，中国每年新建住房与新增就业人口的住房需要相比过剩约三分之二。房地产投资大约占中国经济规模的六分之一；假如房地产投资减少一半，就意味着中国经济的总需求直接减少约十二分之一。如果再考虑到房地产崩溃对相关产业以及居民消费的负面影响，房地产崩溃对总需求的负面影响可以达到中国经济规模的十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

      如果在未来几年，中国果然发生由于房地产崩溃引起的经济危机，资产阶级当局是否有应对的良方呢？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特别是新自由主义时代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经验来看，在现代条件下，对于纯粹因为总需求大幅度下降引起的危机，资产阶级当局只要坚决大胆地实行赤字财政并辅以大规模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只要在没有大规模资本外逃的前提下，一般是可以实现经济的基本稳定并避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那样的大萧条的。

      当然，从日本、美国、欧洲近年来应对经济危机的经验来看，在严重资产泡沫破裂并引起危机以后，资产阶级当局的宏观经济干预虽然可以防止经济全面崩溃，但却无法使得资本主义经济在危机后摆脱停停走走的停滞局面。中国资本主义经济是否将面临类似的困境，还有待观察。

      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观点来看，由于总需求不足引起的经济危机属于资本主义经济因为剩余价值的实现发生困难而引起的危机（即资本家剥削工人所生产的剩余价值无法在市场上按照商品所包含的价值变现）。我们红色中国网的红色经济观察组认为，中国资本主义的致命矛盾不在于剩余价值的实现，而在于剩余价值的生产。

      熟悉我们的读者知道，多年来，我们一直指出，中国属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的半外围国家。作为一个半外围国家，中国在与外围国家（如非洲、南亚、东南亚）的贸易交往中处于有利地位，通过不平等交换攫取一部分剩余价值；但是在与核心国家（北美、西欧、日本、澳大利亚）的交往中处于不利地位，通过不平等交换向核心国家输出剩余价值。

      中国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专门从事出口制造业。出口对于中国资本主义确实重要，但是其真正的重要性并不在于“中国经济，细思极恐”一文作者所说的，是所谓只有靠出口换取外汇才能发行“基础货币”（货币银行学术语，指的是流通中现金与银行系统中的准备金之和），而在于通过出口使得中国得以参与资本主义国际分工。通过与外围国家的贸易，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可以低价进口中国所需要的能源、原材料；通过与核心国家的贸易，中国固然要通过不平等交换输出剩余价值，但是可以进口先进的技术和设备，而后者对于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快速提高劳动生产率是必需的。

      中国资本主义的主要“优势”就是依靠对数量庞大廉价劳动力的残酷剥削，表现为中国劳动者被迫普遍接受超长劳动时间以及超高的劳动强度；中国工人的劳动时间之长（平均年劳动时间约2300-2400小时，大约是欧美工人年劳动时间的一倍半）、劳动强度之高，在整个的资本主义世界也是罕见的。

      但是，在经历了几十年的资本主义发展以后，中国资本主义的超长劳动时间、超高劳动强度的剥削体制正在遭到中国工人阶级以及一部分城市小资产阶级越来越强烈的积极和消极反抗。特别是，随着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逐步枯竭，为了维持超长劳动时间、超高劳动强度所需要的青壮劳动力正在迅速萎缩。2025年以后，中国的劳动力队伍（特别是青壮劳动力队伍）将开始加速减少。

      随着中国的劳动力队伍开始减少，中国的资本主义积累将完全依赖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才能够维持。以往，从核心资本主义国家进口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对于中国经济中劳动生产率的快速增长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是，随着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平均劳动生产率水平与核心国家的差距越来越小，一方面，通过单纯的技术赶超实现劳动生产率快速增长的空间越来越小；另一方面，在若干领域，随着中国资本家对欧美日的技术垄断造成威胁，核心国家开始有意识地加强技术封锁（比如对中国的芯片“制裁”）。

      由于中国资本主义经济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依靠从核心国家进口技术和设备来比较容易地实现劳动生产率的快速提高，不得不依靠固定资本的大量投入来勉强维持劳动生产率的增长。但是，固定资本的过度积累导致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平均利润率下降。这种平均利润率的下降，一方面使得企业部门在自有资金不足的情况下不得不依靠债务过度扩张来维持投资；另一方面增加了中国经济在未来某个时刻发生大规模资本外逃以及国内投资崩溃的危险（因为中国经济的平均利润率开始下降到世界市场上的平均利润率以下）。如果发生后面一种情况，那么，由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无法抵消劳动力队伍的快速下降，中国经济将在未来的某个时期陷入零增长或负增长。

      在未来的几十年，中国马列毛主义者的总任务，是认识并向广大劳动群众揭示中国资本主义必然灭亡、无产阶级革命必然胜利的规律，并将这种规律转化为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群众的自觉的革命行动。

      为了这个总的目的，我们要准备经过若干个步骤和阶段来争取实现劳动群众解放斗争的目的。

      作为第一步，要揭露中国资本主义的残酷剥削，激发广大劳动群众对资产阶级压迫和剥削的仇恨、觉醒及反抗斗争的决心，同时展示未来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这一项工作，绝大多数马列主义小组以及各种进步工作团体，已经在做，并且正在取得越来越大的成绩。

      第二步，是逐步掌握并正确分析中国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把握这一矛盾的基本发展规律，并据此对于中国的资本主义为什么必然灭亡、中国的无产阶级为什么必然胜利做出比较正确、比较符合实际、能够为未来的历史进程所验证的回答。只有对于这两个问题做出比较正确的回答、得到比较符合实际的规律性的认识，中国未来的革命运动才能在思想和理论上站在比较可靠的基础上，我们对于未来革命的信心才能是比较坚定的，经得起大风大浪考验的，而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随时动摇的。

      第三步，是要积极地参与和鼓动劳动群众反抗资本主义压迫和剥削的日常斗争。

      在现阶段，这种斗争尤其表现为各种各样的“躺平”。具体来说，劳动者的“躺平”斗争，一方面表现为在工作场所力争以普遍的怠工结合偶尔的停工、罢工来反抗超长劳动时间、超高劳动强度，另一方面则表现为或者是为生活所迫、或者是自觉地以不生、少生的方式减少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在未来所需要的劳动力再生产。

      在资产阶级专制统治的条件下，不生、少生是一种可以直接减少广大劳动群众的生活成本同时又能够给资本主义剥削制度的长远利益以沉重打击的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要中国的广大劳动群众坚持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如果不生或尽可能晚生，更好），那么只要一代人的时间，中国资本主义经济所需要的新生血液（青壮劳动力）就将减少一半，农村剩余劳动力将迅速枯竭，超长劳动时间、超高劳动强度的剥削体制将迅速瓦解。所以，在当前历史条件下，“躺平”是有革命意义的。

      这种“躺平”斗争的进行主要是由劳动群众自己来进行，资本主义的剥削和压迫也逼迫越来越多的劳动群众不得不自觉或不自觉地进入“躺平”状态。但是，马列毛主义者对于主要由劳动群众自己进行的“躺平”斗争完全可以起推波助澜的作用。那就是，我们要积极宣传“躺平有理”、“斗争有功”、“为资本家劳动可悲”、“靠资本家施舍而发财致富可耻”的观念，特别要注意批判某些青年农民工中仍然存在的“劳动致富”的陈旧观念，要在劳动群众中形成一种“躺平光荣”的风气，而且要让那些幻想“劳动致富”并且通过个人为资本家劳动给其他群众造成“内卷”的个别工贼成为群众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随着“躺平”成为风气，随着剩余劳动力储备的枯竭，中国资本主义的超长劳动时间、超高劳动强度的剥削体制，最多不出二十年，必然土崩瓦解。

      第四步，随着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平均利润率继续下降，资本主义经济转入零增长或负增长，资产阶级的地方政府将陷入普遍的财政破产，中央财政也将出现债台高筑。

      这个时候，资产阶级地方政府将无法提供大量的基本公共服务。比如，地方教育、医疗、养老金、公共交通将无法维持，正式编制的公务员全面辅警化，辅警职能则外包给私人资本家或黑社会等。

      随着资产阶级国家能力的下降，在若干地方（特别是工人阶级力量比较强大的地方），劳动群众可以自行组织起来，在暂时不公开挑战资产阶级政府权威的前提下，以自愿结合、民主自治的方式自行提供一部分公共服务，并且维持治安，打击黑社会。

      第五步，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危机的进一步加深，资产阶级内部不同集团为了争夺财富和权力的斗争也必然激化（如果经济陷入长期零增长或负增长，那么这种斗争将更加激烈）。

      这个时候，在经过一个时期地方民主自治的锻炼以后，在劳动群众中将涌现出一大批有政治才干的先进分子，将广大劳动群众团结在自己周围，一旦时机成熟，便可以登上政治舞台。

      这个时候，代表劳动群众的政治力量，只要审时度势，利用好资产阶级内部矛盾，必要时，以满足资产阶级中某一派的短期利益来交换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的长期利益，从而孤立并打倒资产阶级中可以打倒并且应该打倒的那一派，就一定可以创造条件，首先在一些最有利的地方建立一批地方工农民主政权。

      中国的无产阶级只要有了第一批地方工农民主政权，又有正确的理论指导和正确的政治策略，从这里出发，就不难发展壮大；到那时，资产阶级的地方政府烂到哪里，无产阶级的地方政权就发展到哪里，假以时日，必然得陇望蜀、问鼎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