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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列乌·宁,作为革命危机中的一面镜子

2021-3-2 08:42| 发布者: nepal1996| 查看: 12543| 评论: 0|原作者: 多人|来自: 李星整理

摘要: 社会革命不允许含糊不清,“八面玲珑”。一定要清楚直白地把道理告诉群众,失败也好无力也好,都必须坦白地讲出来。列宁、托洛茨基的浪漫主义,就是彻底的现实主义。社会主义革命,一切权力归苏维埃,难道还不够浪漫吗?而这恰恰是植根在对阶级斗争最深刻的理解基础之上的东西。
安德列乌·宁,作为革命危机中的一面镜子:十月革命后的左翼政治、工人阶级以及社会革命(一组对话)




A:

安德列乌·宁是20世纪上半叶西班牙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的老一代活动家。十月革命后,他参与组建西班牙共产党,担任过负责的工作。30年代,他组建了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跟托洛茨基有一定来往。西班牙革命爆发后,他积极参与群众行动,也推动在巴塞罗那组建左翼政府,被共产党以及深度介入西班牙内战的苏联官方视为眼中钉,称为“托派”。后来,他失踪了,多方证据表明,苏联特工人员绑架并杀害了他。

宁在西班牙革命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否真的推动了工人阶级去落实社会革命?又或者,他仍然抱着骑墙的态度,阻碍了工人阶级夺取政权?长期以来,中国工人并不清楚这些疑问的答案。2019年,安德列乌·宁的一批文章、讲话,终于被笔名"佑君"的一位朋友翻译为中文,介绍给国内读者。那么,通过这批文字,宁的阶级面貌,是否变得清晰了?他的实践,到底是怎样的呢?



B:

大家好。我是译者“佑君”。全篇翻译下来,我发现只要谈到阶级斗争中的关键地方,安德列乌·宁都是一两句话糊弄过去的。他的讲话,往往前面说了一长串别的,貌似都很不错,工人需要推翻资本主义,工人要向前进攻,工人需要自己的政府,云云。突然话锋一转,就“当前的形势,让我们和小资产阶级政党联合”,却又完全不说是什么形势,怎么个联合法。

他这一套手法,自己说话说一半,让听众去联想,他不负责,显得很是圆滑。但革命期间的工人斗争,需要的是分清各自阶级的利益何在,划出敌我界限,圆滑手腕顶个球?


A:

说了半天,还是“入阁主义”。


所谓“说话说一半”,就是利用群众的偏见,群众的盲从,事先推卸自己的政治责任。不是推动群众意识前进,而是利用群众的经验不足,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左翼政治常见的生存手法,但在革命期间,会要了左派的命。



B:

对……我想到的也是"入阁主义",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漫长的左翼实践,形成的那套思路。看得出来,宁没有什么政治远见,所有的政论都是从眼前的党派本位利益出发,属于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他不理解也不相信阶级斗争的规律,内心还是遵守着主流左翼政治的规矩。



C:

我是这批文章的校对者。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宁的言论,95%都是正确的,但是,剩下的5%,完全把路给带歪了。

比如说,这里:

“在加泰罗尼亚这里,有一个不完全的工人政府,它保持着一些我们直到现在仍然认为是正确的策略。现在的特殊情况,已经使得我们有可能与小资产阶级政党联合起来(!),或者说是不能不这样做...只要新政府满足我们至今认为十分重要的两个条件:第一,新政府的大多数成员必须是工人;第二,新政府必须宣布和证明自己要走社会主义道路。”

“不完全的工人政府”真是奇妙,类似的句子还可以写出很多:不完全的革命,不完全的反革命,不完全的胜利,不完全的失败……

明明是有工人代表参加的资产阶级政府,被偷换成了“不完全的工人政府”,好像接下来只要继续增加政府中的工人代表的数量,就能把资产阶级政府“增加革命含量”而自动变成工人政府,并落实社会主义政策似的……


还有这里:


“苏联的领导人大概意识到一国建成社会主义的口号不仅对于国际无产阶级,也对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自己也是危险的空想。苏联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就是帮助它自己”


宁的论述,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空想”:幻想当权的苏联官僚会抛弃牺牲自身的本位利益,来“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



以及这里:


“什么是无产阶级专政?就是由工人阶级唯一并且完全地行使权力,废除所有敌对阶级代表的自由和政治权力。如果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那么,同志们,我向你们保证,加泰罗尼亚现在就是无产阶级专政。”


他前面对“无产阶级专政”的论述都是正确的,但接下来马上转到:我们这里已经有无产阶级专政了!对于目前的加泰罗尼亚政权的性质,他却没有做具体分析。这样一来,他作为政治领导者的地位,就等于上了一道保险:“我没有说错话,你们抓不住我的小辫子”。而工人阶级,由于急于行动,难免有幻想或麻痹,从而听不出宁对当时政府的性质判断,包含着危险的误导。


还有这里:


“布尔什维克的伟大历史功绩建立在具体的现实之上,即苏维埃已经存在——它在1905年首次由工人自发建立——布尔什维克首先将苏维埃转变为起义的工具,然后再转变为政权机关。对于那些指责我们在这一点上没有固定立场的人,我们必须让他们认识到策略不是不可改变的和直线条的,而是辩证的——也就是说,需要适应不断变化的现实——为了让他们信服,还要请他们仔细研究一下布尔什维克党在1917年的活动,布尔什维克党并没有不断重复同样的口号,而是根据形势多次改变它的口号。”


“要学会适应不同的国情——西班牙的国情跟俄国不同!” 但又总是不说清这个国情差异,对工人斗争的影响,到底如何体现?本质上,他说的“国情”,就是迎合部分左派以及工人的偏见:西班牙有较长的工会传统,群众更加信任工会,所以搞不了苏维埃。


那么,也就顺理成章,有下面的结论:


“然而,统工党从一开始就认识到,建立无产阶级机关,取代资产阶级政权,就能对革命的发展产生巨大影响。……既然如此,为什么党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成立革命委员会?——我们要反驳这一点——这是因为工人群众还没有认识到成立它们的必要性,所以这样做注定会徒劳无功,不会有任何意义。”

群众还没有认识到这样做的意义,所以我们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也就是悄悄顺应群众落后的一面。



说到底,宁强调的,是工人要信任他,或者说他的党派山头,而不是真正找到建立工人政权的道路。这个‘我办事、你放心’的思路,是左翼政治习惯的资产阶级代议制思路。


宁被共产党痛斥为“极左”,但他要求的也无非是,现政府里应该有工人组织的代表,然后我们工人组织有理由支持它,然后我代表我的山头再跟入阁的工人组织坐下来谈,谈各个组织之间的山头利益分配。多少年来,左翼政治就是这么搞的……




B:


我觉得,宁这种“口头革命家”,作为一个阶级现象,与1923年以后工人阶级的革命退潮有关。第二国际训练出来的一部分人物,十月革命后跟着工人的动力,走到社会革命的运动里。但内心上,他们并未放弃第二国际的老一套阶级妥协。在30年代,这些阶级斗争的庸才,却又被新浪潮卷上台面了。宁是他们中的一个典型。



A:

俄国革命冲击了全世界的工人阶级。1917-1920年间,西班牙有过暴风雨式的斗争,被称为"布尔什维主义的三年"。作为工人运动的老战士,宁可能也激动过,改变过。但是20年代的退潮让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老路上,似乎一切没变。


早期中共也有类似的精神变化。20年代初期,中共的第一代党员往往很看不起孙文,说他是“死狗”。但是过了几年,就一口一个“中山先生”叫起来了。



C:

很多人在革命涨潮会被潮水推动前进。但退潮之后,他们就又会退回原来的地方。德国共产党的保尔·列维等人就是这样。宁这样的人,带头成立共产党,肯定是老左派里比较倾向共产主义的,但又已经熟练掌握左翼政治的老套路。

由当事人讲述的《卡车司机造反》一书,记载了三十年代美国一次重大的工人起义。书中记载了美国托派领导人凯南的表现,他对那次工人行动并不真正重视,只当作日常的组织工作看待。书中记载,尽管工人行动确实受到了几位托派工人的强烈影响,但凯南关注的,并不是如何抓住时机推动斗争继续深化,而是能否让当地的托派组织壮大,以及扩展党对工会的影响。就是说,凯南脑子里缺乏对社会革命的实质思想准备。

我觉得坎南跟宁,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第二国际,就是所谓“艾伯特体制”的传统里培养出来的人。他们两人,一个是第四国际的领导者之一,另一个在西班牙革命爆发后,与托洛茨基及其思想划清界限,避之唯恐不及。但两人并无真正的差别。

长期的日常改良实践下,左翼处于一种夹在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中间商”的位置。要把这种地位长期稳定下去,必须学会许多两面三刀的“权谋”,因而塑造了左翼的精神特质。这种特质的表现,在于必须要把工人组织起来,教育工人,提高工人的觉悟,但是又要避免工人真的走到革命那一步。必须跟资本家斗,为工人争取利益,但是又不能彻底斗倒资本家,不然的话,工人接管了社会,左派自己就没存在的意义了。



A:

20世纪初期的俄国,为什么产生了另一种风格?我多年前就发现,列宁总是被当时的人说他不务实,但是自我标榜务实的人,一批一批的,总是碰壁。反倒列宁那边有进展。


C:

所谓“务实”,基本上等于“眼前利益”。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我翻译完成的《德国革命中的工人阶级政治》这本书,它给中国工人最大的启示,大概就是它描写了一个在艾伯特体制传统下成长起来的工运积极分子,怎样在阶级的革命本能推动下,寻找一种能够突破艾伯特体制桎梏的组织方式,但最后仍然失败的经过。


A:

列宁总是讲真话,给工人阶级留下了历史见证。1917年夏天,列宁以为革命高潮过去了,就坦白讲出自己的看法。他并不忌讳被人嘲笑他心里也没谱。后面他看到工人行动又起来了,就喜滋滋去参与了。写《国家与革命》的时候,特意在结尾写了一句:干革命比说革命过瘾啊!


B:

好过瘾啊!

社会革命不允许含糊不清,“八面玲珑”…… 一定要清楚直白地把道理告诉群众,失败也好无力也好,都必须坦白地讲出来。列宁、托洛茨基的浪漫主义,就是彻底的现实主义。社会主义革命,一切权力归苏维埃,难道还不够浪漫吗?而这恰恰是植根在对阶级斗争最深刻的理解基础之上的东西。


A:

宁跟这样的浪漫无缘。他跟工人革命无法产生火花。



对话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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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人

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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