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防止资本主义复辟? 对于中国的无产阶级和进步青年来说,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发展和壮大无产阶级的组织,进行并完成无产阶级革命。但是,怎样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这是中国的无产阶级在未来或迟或早必然要遇到的问题。 从形式上来说,马克思主义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清楚的。那就是,未来的社会主义政权必须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必须普遍地、充分地建立巴黎公社式的民主,行政、司法和国民经济管理方面的一切职位由劳动人民选举产生并且随时可以撤换,废除高薪制、废除物质特权。 但是,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要真正地、普遍地落实巴黎公社式的民主,还必须具备一定的历史条件,特别是要逐步地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的分工。没有后面这个条件,普遍的、巴黎公社式的民主或者建立不起来,或者建立起来了,也不能巩固。 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只要还没有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社会就必然分裂为阶级,一个阶级剥削和统治另外一些阶级的情况就是不可避免的。老田同志一方面承认,这实际上就是马克思、恩格斯的观点,但是又认为这个观点是不正确的: 對于腦力体力分工的物質條件和生產力水平的強調,自有其道理,這是馬恩都肯定過的內容。但是,從中國革命和毛時代的建設經驗看,階級的消滅与重建都發生在政治博弈過程中間,用經濟概念和階段論和決定論去概括有著明顯的錯位。若分工不消滅、階級就存在,真個如此,統治階級基于分工不可超越的強大,就是不可挑戰的,革命成功更是不可想象的。 如果我们承认,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实际上是社会分裂为阶级的物质基础(同时也意味着后者的必然性),那么是否就意味着“革命成功是不可想象”的呢?后面这个判断,只有在默认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本身是不可能消灭的前提下在逻辑上才能够成立。 关于无阶级社会为什么不仅是可以“想象”的、而且是历史的必然,马克思、恩格斯都有过大量的论述,笔者在“阶级社会的产生和消亡”中也做了概括。不知道老田同志是没有理解呢,还是忽略了呢,还是理解了但是不屑于一谈呢。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一方面,只要有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的存在,社会就必然分裂为阶级。所以,在以往的阶级社会中,尽管劳动群众也曾多次反抗剥削者、压迫着,有的奴隶和农民起义还成功地推翻了旧王朝,新建立起来的国家和社会仍然必须遵守当时的客观历史规律,新的剥削阶级很快就形成并巩固了。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物质生产力高度发展,才第一次有可能创造这样一种物质条件,使得绝大多数人生产必需品的劳动时间都可以大大缩短,从而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公共管理性和创造性的活动。这样,才能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才能消灭社会划分为阶级的物质基础,才能实现普遍的巴黎公社式的民主。 如马克思所说:“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条件”。而在老田同志的叙述中,完全没有触及普遍缩短所有人劳动时间的问题,而只是把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庸俗化地理解为物质产品的丰富,并引用毛主席针对特定条件所说的“人愈穷,才愈要革命”,借以批判他所理解的物质生产力决定论(在“富裕水平”与“新世界”之间的线性因果关系)。 对于马克思、恩格斯来说,他们当时对于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实际上有着近乎无限的信心。所以,在他们看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或迟或早总能提高到这样一个程度,使得所有人的劳动时间都大大缩短成为普遍的现实。我们今天所面临的世界历史条件要复杂得多,一方面,世界平均的劳动生产率已经比十九世纪有了巨大的提高,另一方面,全世界的生态环境危机也在向着毁灭人类文明的方向发展。所以,未来的人类不仅面临着向无阶级社会过渡的任务,而且面临着克服生态环境危机、恢复可持续性的任务。后者,是否与劳动生产率的大幅度提高相容(比如,如果普遍实行生态农业,是否需要大大增加对农业的劳动投入),还有待于未来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们探索。 回过头来说历史社会主义的问题。只要还没有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社会就必然分裂为阶级,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实际上意味着,历史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就其向无阶级社会过渡这一点来说)是必然要失败的。当然,没有完成向无阶级社会的过渡,不等于说,历史上的社会主义没有完成其他的伟大历史任务(比如建立民族国家、准备资本积累的必要条件);也不等于说,历史上的社会主义国家不可以在完成上述伟大历史任务的同时还为劳动群众创造比一般资本主义条件下更好的发展条件。但是,历史上的社会主义革命确实没有完成向无阶级社会过渡的任务,并且,这是历史的必然,不是偶然。这是我与老田同志的分歧。 老田同志说:“从中国革命和毛时代的建设经验看,阶级的消灭和重建都发生在政治博弈过程中间,用经济概念和阶段论和决定论去概括有着明显的错位。”是的,一切阶级的消灭和重建都发生在“政治博弈”过程中间,或者说,是要通过具体的阶级斗争来完成的。这不仅是中国革命的经验,这实际上也是整个阶级社会历史的经验。 但是,在比较长时期的阶级斗争中(而不是某一次具体的政治斗争中,如刘少奇被打倒或者邓小平上台),为什么某一个阶级胜利了,为什么另外一些阶级失败了,从根本上来说,就不能用思想的、文化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因素来解释,而要用不同阶级相互之间的力量对比来解释;而不同阶级相互之间的力量对比,从根本上来说,又取决于那个时代具体的物质生产条件。 在阶级社会中,只要存在着压迫和剥削,劳动群众反抗压迫者和剥削者的斗争就决不会停止并且在一定条件下还会发展为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但是,只要阶级社会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没有根本的改变,这种斗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将以劳动群众的失败而告终;即使在少数情况下,旧的上层建筑被推翻了,新的统治者还是会很快地蜕变为剥削者和压迫者。这就是过去几千年一切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这个规律在二十世纪中期的中国仍然适用。 1949年以后的中国,一方面,仍然面临着“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另一方面,又面临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动员经济剩余从事资本积累的巨大压力。这两个历史条件共同决定了绝大多数劳动者必须将他们的全部时间用于生产必需品和资本积累所需要的生产资料的劳动,从而排除了普遍缩短劳动时间的可能性,也决定了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社会分裂为阶级的必然性。 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一般的阶级力量对比,必然是有利于新形成的官僚特权集团,而不利于反抗官僚特权集团的劳动群众。这并不等于说,工人和其他劳动群众,在毛主席的领导下,不能够取得某些具体斗争的胜利或者在一个时期内在相当程度上限制官僚集团的特权。但是,从长远的历史观点来看,只要基本的物质生产条件不发生变化,这样的斗争必然是失败多、成功少,并且整个的力量对比将会发生对官僚特权集团越来越有利的变化,直至资本主义复辟。这也是前社会主义国家到目前为止无一例外发生的事情。 老田同志也同意,在整个的社会主义时期(包括“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阶级力量对比都对官僚特权集团有利、对劳动群众不利:“文革期间检验到的残酷事实是:官场机会主义的动员起来的力量,超过毛泽东支持的民间有组织批判力量,官文革力量大于毛泽东支持的民文革力量 … 力量对比如此恶劣,在毛泽东身前造反派就屡遭镇压和算账。”像毛主席那样几百年一遇的伟大领袖都不能够用任何主观的方法(“意识形态领导权”)把劳动群众真正有效地组织起来反对新生的特权官僚集团,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文革的失败是历史的必然吗? 老田同志讲:“社会主义的一个基本问题是精英们不爱社会主义,在制度稳定的日常状态下精英们会降低制度性生产效率和政治体验(典型事件如反右扩大化、“穷过渡”的投机狂潮、文革时期(对)造反派的野蛮镇压),在制度的不稳定契机来临时,精英们会积极促成制度转型和复辟 … 任何一个林彪一类上台都选择向精英们的需要投机,因为民众的力量过小。” 从老田同志的论述中,可不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要社会主义还没有消灭“精英”并且各种政治和经济的权力还在“精英”手中,革命就必然失败、资本主义复辟就是不可避免的。另一方面,只要还没有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就不可能消灭“精英”,也就不可能使得各种政治和经济权力掌握在劳动群众手里,那么,社会主义革命的失败便只是时间的问题。 毛主席所说的,文化大革命每隔七八年再来一次,实在是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甚至是在文革总退却后赖以稳定队伍的一种宣言),是不足以作为未来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借鉴的经验的。在当时中国那种内外条件下,即使文革派侥幸胜利,也有极大的可能,将很快发生腐化变质。 这里提出,文革的失败是历史的必然,并不是说文革在历史上是错误的,或者说,是不必要的。即使是失败的革命,也打击了当时的剥削阶级,锻炼了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并以曲折的方式将历史推向前进。 文革在历史上的失败是必然的。但并不是说,未来的社会主义革命也必然要失败。与老田所说的,“分工不消灭,阶级就存在 … 统治阶级基于分工不可超越的强大,就是不可挑战的”相反,只要在未来新的历史条件下,社会主义的探索者们能够做到一方面克服资本主义遗留下来的生态环境危机,一方面又不断地提高劳动生产率并将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成果自觉地运用于普遍缩短所有社会成员的劳动时间,就仍然可以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消灭“精英”,并向无阶级社会过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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