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的不只是马永平,更是建筑分包制 马宁森
来源:破土原创 2016-01-07
【编者按】又到了年底,又到了讨薪的高峰。宁夏公交纵火案的嫌疑人马永平用一把火,再一次把欠薪背后的社会问题烧到舆论面前。许多人从道德上谴责马永平,马永平是可恶的,他不应用无辜百姓的生命泄愤;但同时,作者深挖出了他这种扭曲心理生成的社会根源——建筑行业的层层分包制度。只有改变这种不合理的制度,才能避免更多马永平的出现。
2016年1月5日7时许,一辆公交车沿109国道由北向南行驶至宁夏银川市贺兰县路段时起火。目前,宁夏公交大火已致17人遇难32人受伤(据人民网消息)。据警方介绍,12时左右,嫌疑人马永平逃逸到一处工地楼顶,与警方展开对峙。经过谈判专家四小时谈判,马永平最终放弃抵抗被警方成功捕获。
他为什么走出这步?
马永平是一个小包工头。据微信公众号“钓舆台”报道,2015年12月6日,他在朋友圈中发文“我为什么要直面死亡”。他说,2013年6月,他带领15人到贺兰县洪广镇劳务移民小区做水暖活,设定的总工资达336300元。当年年底,土建老板丁某在他几次停工要工资的情况下,“以欺骗的手段把早已烂尾停工的‘一品中堂’的房子顶给我做人工工资”。随后,他和丁某签订顶账房协议,由他筹资垫付工资。并晒出的“商品房买卖合同补充协议”。
马永平曾称,2015年11月,贺兰县洪广镇劳务移民工程房子已分配到移民手中,人已入住,水暖活已完成99.5%,只剩采暖期的维修。马永平找到丁某要房子,但丁某一再推脱,也不给工资。
马永平在朋友圈说,三年间他垫付的工资来自于银行贷款、私人高利贷、亲戚借的低息款等,且还有部分工资未发。他罗列道,信用社贷款5万,向他人借款21.2万,约5万工资还没发。
这些债务和利息,让他“妻离子散,有家不能回”。他曾找过洪广镇镇长,没了下文。他找到贺兰县政府,门卫听说原因不让他进;他找劳动监察大队,丁某不接电话;他找贺兰县法院希望起诉,法院人员告诉他首先要交起诉费八千,他感叹,“天啊,现在我连80元的生活费都没有”。
为人民做主的政府职能部门和视法律如粪土,良心泯灭的老板践踏的不如一条狗时,我只能以拥抱死亡的方式要回我的血汗钱”。
据银川晚报报道,2015年12月7日,他曾泼汽油爬上信号塔讨薪。据他父亲回忆,“马永平早上8点站上去报警说要钱,不给就点火,当时洪广镇李生君和新华街派出所的都来了,下午拿着30万的现金劝说,给钱就下来了。但马永平下来了,说好的30万最后又拿回去20万,只给了不到10万。派出所的说,到2015年12月30日之前,洪广镇会处理好这件事。”
拿到的10万还了债,马永平因扰乱秩序被行政拘留10天。
马永平从拘留所出来已是12月18日,当天,马永平回了家,19日走了便一直没回,直到12月31日下午。他“情绪很低落,吃也没吃喝也没喝。”
当天事发后,马父被告知这笔欠款已经可以去领了,但他拒绝。马父质问,昨天为何不给钱,昨天要是给了钱,今天能救多少人。
此时,301公交车已被烧得只剩骨架。
包工头:层层分包中“里外不是人”
作为一个包工头,马永平最大的愁绪,来源于这让他“里外不是人”的层层分包制度。
file:///C:/Users/Administrator/Documents/My%20Knowledge/temp/ac35305f-ba22-4e95-a5a2-71e2f4f6e3a9_128_files/clip_image002831a94ef-8c4d-451a-a085-52c9c677f488.png 今天的建筑行业里,无论工地的所在地区、建筑类型以及资本性质如何,一线作业任务基本上都是由以像马永平这样的包工头承担的。农民工通常由个体包工头带入工地,在包工头的直接管理下参与建筑生产活动,并从包工头那里领取自己的工资。
经过层层分包后,建筑工地上形成了一种临时的金字塔式的等级管理体系。该金字塔以开发商(或市政项目中的政府)为最上层,建筑工人为最下层,中间涉及建设单位、 劳务公司、包工队、带工队等多层。最少的涉及四层,最多的超过十多层。 如图所示,我们以简化的五层承包体制来进一步说明该分包劳动体制的基本架构。
开发商位于整个分包体制的最上端,是整个建设项目的发起人,但它基本不参与实际的建设工作,而是通过招标等形式发包给一家或多家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在承接具体的建设项目后,只会部分参与管理工作,具体的生产任务往往在肢解后进一步分包给其他建筑公司,后者再分包给专门的劳务公司或者单独的包工队。劳务公司或者包工头一级,可能直接负责工人的招募与管理,也可能进一步肢解工程,分包给规模更小的包工头。最后,层层分包后,直接面对工人的包工头,就是建设项目的直接管理者。他们不但负责工人的招募,而且在日常生产中全面负责具体生产计划的制定、工作任务的分派、劳动过程的监督等等。除此之外,劳动过程终结后,他们还要全面或部分地负责工资的结算。
马永平就是这样一个包工头,一方面,他要完成大包工头或者劳务公司派下来的活儿,另一方面还要给工人支付工资。对于劳务公司来说这只是一部分钱,对于工人,这却是命根子。但在层层分包的用工体制下,工人跟着包工头干活,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往往只和包工头接触,将包工头当成自己的老板。层层分包、 转包之后,许许多多马永平这样的包工头横亘在工人和建筑公司之间,遮蔽了真正的劳动关系。它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当出现劳动纠纷的时候,工人竟然不知道谁是自己的老板。只能天天堵着包工头。
老陈也是一个小包工头,听说了马永平的事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他是可恨呀!可是也是理解他的苦处的,我的装修队里十几个兄弟,原先都是一个村的,每到过年的时候他们都到我家里要拖欠的工资,可上面的没给我,我是真没钱啊!一年年下来我过年都不敢回家了!乡里乡亲的,真是没脸见人了。” 层层分包制度,不仅在经济上给人压力,还是得这种原有的乡缘情感联系支离破碎。
扭曲心理生成的社会条件
从事发到现在,银川市市民还在一篇阴霾与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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