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生态社会主义与去增长

俞聂

译注：原文刊载于《每月评论》杂志，是对该刊主编著名生态马克思主义者John Bellamy Foster的访谈，对“有计划的去增长”、“生态社会主义”、“去增长共产主义”、“技术决定论”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扼要说明，翻译转载过来供各位网友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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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生态社会主义与去增长（Ecosocialism and Degrowth）

访谈者：Arman Spéth

受访者：John Bellamy Foster

一、去增长路径

问：去增长正在兴起。近年来，一些国际知名刊物发表了支持生态社会主义的去增长路径的文章。您担任编辑的《每月评论》杂志最近在2023年7-8月特刊“有计划的增长：生态社会主义与人类可持续发展”中采用了这一路径。这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您如何解释各种左翼去增长路径的流行？

答：尽管“去增长”作为一个术语最近才流行起来，但这一理念并不新鲜。至少从1974年5月起，哈里·马格多夫（Harry Magdoff）和保罗·斯威齐（Paul M. Sweezy）就开始在《每月评论》上明确坚持增长是有极限的，需要控制呈指数级的积累，并且有必要从整体上建立稳态经济（不过这并不排除一些较贫穷的经济体仍然需要增长）。正如马格多夫和斯威齐当时所说，“增长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事实证明，增长本身就是病因”。他们认为，要“停止增长”，就必须通过“社会计划”来“重构现有的生产”。这与系统批判垄断资本主义下的经济和生态浪费以及挥霍社会剩余有着联系。

马格多夫和斯威齐的分析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生态学在美国的发展，特别是在环境社会学和生态经济学领域，例如1976 年查尔斯·安德森（CharlesH. Anderson）的《生存的社会学：增长的社会问题》和1980 年艾伦·施奈伯格（AllanSchnaiberg）的《环境：从剩余到匮乏》。因此，这种意义上的“去增长”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它是一个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悠久传统的一部分。我们的“有计划的去增长”特刊只是试图在我们这个时代日益加深的矛盾中进一步发展这一论点。

然而，尽管《每月评论》长期以来一直坚持富裕国家需要迈向净资本形成为零的经济，但如今这个问题变得更加紧迫。“去增长”一词唤醒了人们关注生态马克思主义长期以来一直的主张。因此，有必要更准确地回答这意味着什么。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每月评论》编辑半个世纪前提供的答案。也就是说，问题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消极的方面，即停止（以GDP衡量的）不可持续的增长；另一个是更积极的一面，即推动对资本主义积累体制做出有计划的社会反应。我们的“有计划的去增长”特刊旨在强调这种更积极的应对措施，这是一种只有生态社会主义才能提供的应对措施。

对于生态社会主义来说，虽然去增长的概念被认为是当代发达经济体的必然选择，因为这些经济体的人均生态足迹超过了地球作为人类居住地所能承受的范围，但去增长的概念一直只被视为是生态社会主义转型的一部分，其本身并不是转型的本质。就去积累而言，去增长道路与资本主义或资本积累体系的内在逻辑是直接对立的。事实上，我在2011年1月写过一篇名为《资本主义与去增长： 不可能定理》的文章。斗争的本质意味着，即使我们存在于资本主义积累的逻辑之中，也要与之背道而驰。这就是革命的历史特性，今天的革命是在绝对的必然性驱使下前进的。争取人类自由的斗争与争取人类生存的斗争现在已合二为一。

杰森·希克尔（Jason Hickel）在《每月评论》2023 年9月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民主生态社会主义的双重目标》的文章，最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去增长与生态社会主义的关系：“去增长......最好被理解为生态社会主义和反帝国主义的更广泛斗争中的一个要素”。就资本主义经济中富裕的帝国主义核心的当前条件而言，它是一种必然，但不是灵丹妙药，其本身也不足以成为界定生态社会主义变革的基础。

《每月评论》2023 年7-8月刊的主题是“有计划的去增长”，但这一期的重点是更广泛地利用计划来解决我们的生态问题。因此，在生态社会主义内部，去增长只是对以具有庞大生态足迹的富裕经济体为中心的当务之急的现实认识，而恰当的重点是生态社会主义的计划，不是去增长这个范畴本身。

“去增长”一词之所以流行，部分原因在于它明确提出了一种反资本主义的路径，而不像其他许多路径那样被资本主义体系所利用。但是，生态社会主义的整体路径不能仅仅从消极的角度来阐述，不能仅仅作为资本主义增长的反面。相反，我们需要从变革人类社会关系和相关生产者的生产资料的角度来看待生态社会主义。

问：斋藤幸平在他2024年的畅销书《慢下来》中声称发现了“认识论的断裂”——马克思在其生命最后几年的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他声称，马克思变成了一个“去增长共产主义者”，抛弃了他的“进步史观”，即放弃了把生产力发展作为人类发展史的动力的思想。您对此有何看法？你的去增长路径与你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有何关联？

答：斋藤的早期著作《卡尔·马克思的生态社会主义》是一部很有价值的作品。然而，他最近的著作，包括《慢下来》和《人类世中的马克思》，在他提出的有关马克思的主要论点方面是错误的——即使从更广义的角度来看，去增长共产主义的思想是一个重要思想。

斋藤确实提出了一些基本问题。然而，他的论点几乎没有什么新意。马克思主义生态学强调马克思的新陈代谢断裂理论（theory of metabolic rift）已有四分之一个世纪。马克思主张所谓的“可持续的人类发展”这一事实，保罗·伯基特（Paul Burkett）、我和其他许多人在这整个时期都提出过。此外，长期以来，人们一直强调，马克思著作中关于这一点的成熟基础是在《哥达纲领批判》和给查苏利奇的信（以及信稿）中找到的——斋藤在争辩马克思拥护去增长共产主义时所依赖的几乎完全也是这些资料。在这方面，即使马克思主义生态学关注卢卡奇和梅扎罗斯的贡献，也至少是十年前的事了。

在斋藤的最新著作中，可以被认为是新事物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以及他现在提出论点的夸张性，这就要求他推翻自己早先在《卡尔·马克思的生态社会主义》中的大部分分析。斋藤在他的新著中提出了马克思完全放弃了生产主义/普罗米修斯主义的观点，而这种生产主义/普罗米修斯主义至少在1867年《资本论》出版之前就以潜在的形式主导着马克思的思想。斋藤将马克思的《资本论》描述为一部过渡性著作，其中纳入了生态社会主义批判，但尚未完全屹立在历史唯物主义之上，斋藤本人将生产主义、技术决定论和欧洲中心主义相提并论。斋藤认为，直到1868 年，马克思才随着历史唯物主义一起在认识论上发生了突破，彻底摒弃了生产力的扩张，从而成为一名“去增长共产主义者”。

这有两个根本问题。首先，斋藤无法提供一丝一毫的证据，证明马克思在其晚年是这种意义上的摒弃生产力扩张的去增长共产主义者。就普罗米修斯主义被理解成为生产而生产，而欧洲中心主义被理解为欧洲文化是唯一的普遍文化这一概念而言，斋藤也无法提供证据证明马克思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甚至在此之前）的成熟著作中是普罗米修斯主义和欧洲中心主义。这种说法完全没有任何根据。众所周知，马克思在俄国农民公社中看到了集体主义/平等主义的可能性，这与他对可持续的人类发展的总体看法是一致的。然而，没有理由说这意味着他认为沙俄——一个仍然非常贫穷、不发达、以农民为主的国家——可以在不扩张生产力的情况下发生革命。

其次，把马克思描绘成一个去增长的共产主义者是不合时宜的。马克思写作的时代，工业资本主义只存在于世界的一个小角落，而且即使在那个时代，作为体系核心的伦敦的交通仍处于马车阶段（不包括早期的铁路）。马克思根本无法想象今天的全球经济，也无法想象“去增长”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含义。

因此，斋藤在其最新著作中的分析之所以有用，主要在于它引发的争议，以及他的著作让人们重新关注这些问题。在这一过程中，他间接地帮助我们向前迈进。然而，在分析当下变化了的历史条件时，运用马克思的方法非常重要，而斋藤抛弃历史唯物主义的做法在这方面毫无助益。

问：您交替使用“去增长”和“去积累”这两个词。能否请您解释一下，在您的理解中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联系？

答：与“去增长”本身一样，“增长”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术语。后者反映的是资本主义下计算 GDP 的方式（这往往是不合理的），它将建立在剥削体系基础上的资本主义常规记账方式扩大到国家甚至全球层面。真正的问题是净资本形成为零，即建立一个去积累的过程。马克思主义生态经济学家以及其他非马克思主义生态经济学家，如已故的赫尔曼·戴利（Herman Daly），早已认识到这一点。正如马克思的再生产方案所证明的那样，增长是以净资本形成为基础的。认识到这一点，就是强调问题在于资本积累体系。

问：“有计划的去增长”是你们考虑问题的核心。您能否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及“有计划的去增长”与其他去增长路径有何不同？

答：我认为这并不复杂。如果没有计划，就不可能出现去增长以及更广泛意义上的可持续的人类发展。计划使我们能够关注人类的真正需求，并为资本主义体系所阻碍的各种新的可能性开辟道路。资本主义的运作是事后的，通过市场的调节；而计划是事前的，可以直接满足需求，符合马克思在《评阿·瓦格纳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所说的“需要的等级”。在社会各个层面开展民主计划，是实现社会实质平等和生态可持续性以及人类生存的唯一途径。市场依然存在，但前进的道路最终需要由相关生产者控制生产和投资领域的社会计划。在今天这样的地球紧急情况下，情况尤其如此。正如我所指出的，马格多夫和斯威齐早在 1974 年5月就提出，鉴于地球生态危机，富裕经济体必须停止增长，但这需要从有计划的整体生产结构调整的角度更积极地加以解决。

二、去增长的各路批评者

问：塞德里克·杜兰德（CédricDurand）2023 年9 月在《雅各宾》杂志上发表了题为《共同生活》的文章，对去增长路径提出了批评，他写道：“放弃‘资本的生产力’和缩小生产规模将导致生产活动的非专业化，从而导致劳动生产率的急剧下降，最终导致生活水平的急剧下降”。其他批评者，如经济学家布兰科·米拉诺维奇（Branko Milanovic）认为，正如他2021年在他的子栈上发表《去增长：用魔幻思维解决僵局》一文写道，去增长的倡导者“进行的是半魔幻和魔幻思维”，因为他们无法承认，他们所倡导的路径意味着绝大多数人生活水平的下降。您如何回应这些批评？

答：如果问题是“资本主义的去增长”，那么杜兰德和米兰诺维奇的观点是有道理的，正如我已经说过的，“资本主义的去增长”是一个不可能定理。但是，解决当今环境和社会危机所需的变革，恰恰与界定资本主义的参数的变化有关。因此，试图通过坚持认为去增长会降低“生产率”的增加（以狭隘的资本主义的增加值来衡量）以此来批评去增长，只是在回避问题。真正的问题始终是：提高生产率是为了什么目的，为谁提高，以什么为代价，需要什么程度的剥削，以什么标准来衡量？如果提高化石燃料开采的生产率意味着我们所知的地球生命的终结，那么提高生产率的意义何在？正如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在十九世纪所问的那样，有多少生命因为被迫以越来越高的“效率”生产无用和破坏性的产品而变得毫无用处？

此外，如果从实际生产率增加（每小时劳动产出的增加）的角度来看，而不是仅仅从GDP增加值增长的角度来衡量“生产率”的增加，那么经济增长是提高生产率所必需的，但这根本不是事实，这是一个非常狭隘且有误导性（甚至是循环）的想法。在净资本形成为零的情况下，特别是在以社会主义为导向的社会中，完全有可能无止境地提高生产质量，减少单位产出的劳动时间，从而提高效率。在这种情况下，生产率的提高将用于满足广泛的社会需求，而不是为少数人致富而进行经济扩张。它们将主要面向使用价值。工作时间可以减少。这意味着生产率的效益将被共享，人的能力将得到普遍提高。

俞聂

问：马特·胡贝尔（Matt Huber）在他2022 年的著作《作为阶级战争的气候变化：在不断变暖的地球上建设社会主义》和他为《雅各宾》杂志撰写的文章中明确反对您的观点，声称解决生态危机需要大规模的技术扩张。您如何回应这一观点？

答：《雅各宾》现在是美国主要的左翼社会民主杂志，胡贝尔的论点也是以此为基础展开的。与社会主义相对的社会民主主义一直是关于“第三条道路”的，在这条道路上，劳动与资本（如今还包括资本主义与地球）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理应可以通过新技术、提高生产率、规范市场、正规劳动组织和资本主义福利（或环境）国家等手段得到调和。然而，基本制度将保持不变。他们的想法是，社会民主主义能够比自由主义更好地组织资本主义，而不是违背资本主义的基本逻辑。胡贝尔在书中提出的资本主义生态现代化的形式与美国突破研究所（Breakthrough Institute）所代表的自由主义生态现代化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在他的书中加入了有组织的电气工人。《雅各宾》杂志在处理环境问题时一贯坚持这一观点，通常反对生态社会主义和更广泛的环保主义。我曾于2017年11月在《每月评论》上撰文《漫长的生态革命》，质疑《雅各宾》在这方面强烈的生态现代主义态度，其中包括作家利·菲利普斯（Leigh Phillips）的文章，他在2015年的一本书中竟然提出“地球可以通过使用所有土地[！]来维持多达2820亿人的生存......”以及其他类似的荒谬言论。

今年3月，胡贝尔与菲利普斯在《雅各宾》上合写了一篇文章（《斋藤康平的“从零开始”去增长共产主义》），两位作者反对当今科学共识提出的行星边界（planetary boundaries）框架，该框架旨在划定地球作为人类安全家园的生物物理极限。在行星边界/地球系统框架中，气候变化被描述为九个此类边界中的一个，任何一个边界的逾越都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与此相反，胡贝尔和菲利普斯所采取的立场与1981年《终极资源》一书的作者、新古典经济学家朱利安·西蒙（Julian Simon）几乎完全相同，西蒙率先传播了完全的人类豁免主义概念，根据这一概念，人类经济的数量扩张并不存在无法被技术克服的真正环境限制；在有限的地球上实现无限增长是可能的。在此基础上，西蒙被公认为当时最重要的反环境主义资本主义辩护人。这种观点认为，技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而与社会关系无关。胡贝尔和菲利普斯以近乎相同的方式宣称，“我们面临的唯一真正的、永久无法逾越的限制”，“就是物理定律和逻辑定律”——仿佛地球上生命的生物物理限制不是问题。根据这种观点，气候变化只是一个需要通过技术手段解决的暂时性问题，而不是一个社会关系（甚至是生态关系）问题。但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社会关系和技术虽然可以区分，但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辩证关系。一种通过诉诸技术神迹的承诺来否认地球危机，同时忽略历史和生态限制的观点，是与历史唯物主义、生态社会主义和当代科学——所有这三者——相冲突的。

例如，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所代表的当今科学共识——尤其是科学家而非参与这一进程的政府所采取的立场——明确指出，单靠技术无法拯救我们，我们需要对当前的政治经济霸权发起一场革命性的挑战。现在，全球平均气温即将上升1.5℃，如果我们不迅速采取行动，上升 2℃也为时不远。我们现在已经越界了九个行星边界中的六个，而且还有可能越界更多。然而，这一轨迹是可以改变的。我们已经拥有了应对地球危机所需的所有技术，只要对现有的社会关系进行必要的变革。但问题正在这里。

胡贝尔和菲利普斯极力反对将去增长作为一种落后的战略，即使是在有计划的生态社会主义基础上组织起来。相反，他们认为，如果实现绿色化，如果资本与劳动、资本与地球之间按照生态现代主义的路线实现和解，净资本积累可以无限期地持续下去。这充其量可以被视为绿色新政或生态凯恩斯主义。但是，他们的主旨远不止于此，实际上是一种完全的人类豁免主义，其中否定了与地球生物地球物理循环相关的所有持久的环境限制。我认为这种分析的主要缺陷在于，它为了政治上的权宜之计而不惜放弃科学现实主义和辩证批判，最终导致一种技术乌托邦式的改良主义，而这种改良主义实际上是无疾而终的，因为它回避了与资本主义制度的任何严肃对抗。当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种社会制度时，这种做法很难说是合理的，因为这种制度在几年或几十年内，而不是几个世纪内，就有可能破坏地球作为人类安全场所的条件。他们的这种观点既不是社会主义的，也不是生态学的。

三、怎么办？

问：在您的文章《有计划的增长》中，您强调需要革命性的转变来克服生态挑战。您能解释一下您所说的革命性转变是什么意思吗？您如何回应那些遵循“两害相权取其轻”原则并支持在资本主义体系内进行生态转型的可能性（部分原因是形势紧迫）的论点？

答：今天的科学表明，如果人类不想在本世纪为自己的彻底毁灭奠定基础，我们就必须改变我们的社会经济制度、应用技术以及我们与地球系统的整个关系。如果不对生产方式（包括社会关系）进行必要的、紧迫的变革，本世纪将有数亿甚至数十亿人因气候变化而死亡或流离失所。此外，气候变化只是问题的一部分。我们现在已经向环境中倾倒了37万种不同的合成化学物质，其中大部分未经检验，许多都有毒：致癌、致畸和致突变。塑料是行星边界分类中的另一种新型物质，目前已失去控制，微塑料甚至纳米塑料（小到足以穿过细胞壁）在全球和人体中扩散。跨国公司正在销售数十亿个塑料袋，主要是在全球南部。全球缺水问题日益严重，森林和地面植被普遍消失，我们正面临着地球历史上的第六次大灭绝。

九个行星边界中的六个已经被越界，我们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人类生存危险和人类生存危机。所有这些地球危机的共同原因是资本积累体系，所有直接的解决方案都意味着违背资本积累的逻辑。现有体系内自然会发生斗争，但在斗争的每一刻，我们都面临着将人类和地球置于利益之上的紧迫性。别无他法。资本主义对人类来说已经死亡。

所需的变革规模必须同时以时间和空间来衡量。今天，我们与这两者的关系必然是革命性的，并将扩展到全球各地。我们是否会成功，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这将是人类最伟大的斗争。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两害相权取其轻”。正如马克思所说，“不革命，即灭亡”。

问：最后，就当前的政治现实而言，您如何评估生态社会主义去增长的可行性？您在哪些方面看到了机遇，在哪些方面看到了障碍？

答：机遇无处不在。主要由现行制度造成的障碍也无处不在。正如纳奥米·克莱因（Naomi Klein）在谈到气候变化时所说的那样：“这改变了一切”。没有什么能保持不变，也没有什么将保持不变。这正是革命形势的定义。

弗雷德·马格多夫（Fred Magdoff）和克里斯·威廉姆斯（Chris Williams）在 2017 年出版的《创建生态社会：实现革命性转变》（Creating an Ecological Society: Toward a Revolutionary Transformation）一书中，对在当前情况下可以采取的实际行动进行了最具体、最全面的研究。正如乔姆斯基在谈到他们的书时所说，这本书证明了“避免灾难所需的‘革命性系统变革’是我们力所能及的”。

俞聂

译注：John Bellamy Foster在上述访谈回答最后一个提问时，提到了Fred Magdoff和Chris Williams在《创建生态社会：实现革命性转变》（Creating an Ecological Society: Toward a Revolutionary Transformation）一书，并提示说他们对在当前情况下可以采取的实际行动进行了最具体、最全面的研究。因此，在这里机译了该书第十章“满足人类需求的生态路径”，供各位网友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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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生态社会：实现革命性转变》第十章“满足人类需求的生态路径”


作者：Fred Magdoff和Chris Williams





生态社会的总体目标是在公平满足人类需求的同时，保持生物圈的长期健康。人们将吃上健康的食物，住在设计良好的城市或农村社区的住房中，呼吸清洁的空气，饮用清洁的水，使用良好的卫生设施，从事促进健康的文化、智力和体育活动，并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充分发挥潜能。为了满足这些需求，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环境的损害，我们将创建并维护具有弹性的、无害生态的流程和做法——食品生产、能源生产、供水和节水、卫生系统、交通，以及住房、服装、家具、电器等的生产和销售，并在建筑物、工厂和产品的使用寿命结束时对其进行再利用和回收。


在全球范围内和每个国家内部，都需要进行巨大的变革，为每个人提供可被视为最基本的美好生活。正如第1章所述，数十亿人挨饿或营养不良，卫生设施简陋或没有卫生设施，日收入不足2美元（即使在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每五名儿童中就有一人粮食无保障）。数亿人无法获得清洁饮用水、所需药品或定期医疗保健。亚洲和非洲有数亿人用不上电。全世界还有数百万人因呼吸受污染的空气而死亡或健康受损。


与此同时，亿万富翁的数量比一辆面包车（8人）所能容纳的人数还要少，而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却超过了世界上较贫穷的一半人口所拥有的财富总和。除了财富和资源分配的巨大差距直接显示出人类的需求之外，还有土壤的大规模退化、大型动物和鱼类种群的锐减、植物授粉者受到威胁、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和土地使用的变化正在破坏和威胁着生态系统的稳定，并最终威胁着我们未来获得充足食物和水的能力。


在以追求利润为主导的社会中，这些问题无法得到解决，所提出的解决方案也不充分，甚至适得其反。评估行动的合理性，要考虑什么对企业最有利。但如果社会平等和环境因素成为我们最关心的问题呢？从资本主义经济的角度来看不合理的方法，在以生物圈和我们人类每个成员的利益为首要目标时，就会变得完全合理。只有当我们彼此之间以及与环境之间的互动是以全人类的利益和自然世界的稳定与健康所需为指导时，才有可能找到可行的、对生态无害的解决方案。


我们本章的目的并不是要为人类与自然界的互动提供完整的解决方案。这不仅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与人人参与决策的社会愿景背道而驰。但是，在处理人类活动的关键方面，如种植粮食、提供可再生能源和修复被污染的水域等方面，都有现成的现实方法。这些方法是人们通过尝试新想法和新技术而开发出来的，它们提出了更符合生态和社会要求的可能性，为我们的未来打开了一扇窗。我们在不断地了解我们周围的世界，每天都有更多的知识将帮助人们设计和使用适合于一个更生态、更社会公正的世界的技术。但是，系统地实施已知的生态技术和工艺，可以在满足人们需求的同时，大大促进健康环境的再生。


与通常应用于科学和社会的还原论方法（即只研究复杂系统的个别部分）不同，这将是一种全系统方法。孤立地关注单个问题可能会造成各种问题，因为它忽略了所有部分如何相互配合和相互作用的大局观。例如，在农业领域，还原论方法会导致农业生态系统被简化，产生大量环境问题。


如果我们换个角度看农业呢？如果我们首先内化环保主义者奥尔多-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其特点是改变“智人的角色，从土地社区的征服者转变为土地社区的普通成员和公民？这意味着对其同伴的尊重，以及对社区本身的尊重。”与其把种植农作物或饲养动物时出现的障碍视为个人问题，不如把它们视为不健康的农业生态系统的症状。这样，我们就可以建立一个完全不同的框架来理解农业，并评估其他社会和生态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可以有意识地考虑以向人们提供健康食品为目标的耕作伦理、艺术和实践，并以与自然界其他部分更加和谐的方式合理管理农业生态系统。这是一种预防性的耕作和食物管理方法，可以建立生态和社会的健康与复原力，而不是常见的被动方法，即等到问题出现后，再试图以零敲碎打的方式逐一解决，主要依靠技术和对利润的需求。我们仍然需要依靠各种单独的做法。不过，我们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选择适当的做法，并创造性地加以组合和修改，以实现促进农场或其他系统模仿生物多样性、健康和高产的相对不受干扰系统的目标。


这种积极主动的方法也是医疗保健的特点，我们将努力预防疾病和病痛，而不是依靠事后治疗。预防性方法首先要研究潜在的系统性问题，然后分析如何改变系统，而不仅仅是孤立的个人行为或症状，以减少或消除负面现象的根源，如人类的糖尿病、农业中昆虫对粮食作物的攻击，或化石燃料的开采、加工和使用造成的空气污染。许多被视为技术问题的问题实际上是社会问题。例如，非洲男性的高血压发病率并不特别高，尽管高血压是非裔美国男性的常见病。通过消除贫困、不平等、种族主义和污染，可以大大减少高血压、哮喘和其他疾病的发生。


与预防程序和技术齐头并进的是管理人类与生物圈其他部分互动的生态方法的另一个重要方面：适应性管理。这意味着人们需要对变化或意料之外的情况（包括因新的实践而出现的情况）持开放态度，并通过以适当的方式改变技术或策略来适应，然后对结果进行评估。这不能与适应气候变化混为一谈，后者是被动方法的一个例子，即预期会发生气候变化，但却很少采取预防措施，这就需要人们去“适应”。


下文讨论的观点并不是对这些问题的详尽论述。相反，它们是作为例子提出来的，以表明我们已经对如何生活在一个没有地球退化的世界上有了很多了解。直接参与其中的人们——无论他们是农民、工业和城市工人、城市居民、工程师和科学家，还是周边社区——将根据当地情况制定出相应的细节。


种植粮食


我们如何种植粮食是人类与地球其他部分互动的最基本方式之一。简而言之，目标是将田地和农场作为一个社会生态整体来管理，最终目标是在农业生态系统中建立具有弹性和生产力的生态系统优势。


农民或园丁在田间所做的一切都应旨在实现以下三个总体目标中的一个或多个：在地上和地下创造生境，促进健康植物的生长；对危害作物的生物（害虫）施加压力；增加有益生物的存在和数量。许多做法具有多重效果，有助于实现两个甚至所有三个总体目标。


耕作方法通常会对地上和土壤中的条件产生影响。不过，将土壤和地上部分的影响分开讨论是有帮助的。下面举例说明一些将相对未受干扰的健康生态系统的一些优势融入农业生态系统地面生境的做法：


（1）选择作物品种不仅要考虑产量和口感，还要考虑对当地害虫的抵抗力以及对气候和土壤的适应性。


（2）采用混合种植，而不是单一品种。混合种植，或称多元栽培，可包括多层种植，即在玉米等谷物或胡萝卜等蔬菜中穿插果树或浆果灌木丛，或同时种植豆类、玉米和南瓜，即易洛魁人和其他美洲原住民的“三姐妹”。另外，种植足够数量和排列整齐的高生长豆科树木，可以在落叶时产生肥效，降低风速，使田地更加凉爽，从而有助于节约用水，同时又不影响田地里种植的一年生作物的产量。通过更好地利用资源，多茬种植往往能提高每亩地的生产率，减少病虫害，并增加田间的有机物质和养分。


（3）还有其他一些方法可以将一种以上的作物有效地融入农田；例如，可以将两种作物靠近种植，一种是快速生长的作物，另一种是在第一种作物收获后进行大部分生长的作物。另一种多作物系统是将多年生草或豆科植物与一年生作物交替种植。例如，在非洲，多年生豆科植物 desmodium 可作为牲畜饲料，同时还能驱赶玉米螟。此外，它的根部还能释放一种化学物质，抑制巫婆草（一种寄生植物，可使玉米和高粱大幅减产）。


（4）在田地周围种植比田地中间的粮食作物更能吸引害虫的作物（周边作物）。


（5）在田间划出对益虫有吸引力的边界和区域。这通常包括混合种植开花植物，以提供食物来源（或替代来源）。可以每 50 株莴苣种植一到两株绣线菊，以吸引“包括食蚜蝇在内的益虫，它们的幼虫每天可咬死多达 150 头蚜虫”。


（6）除了为益虫提供栖息地外，常规使用覆盖作物还能带来多种益处，如增加土壤中的氮和有机物、减少水土流失和提高土壤中的水渗透率、保持土壤中的养分等。在中美洲，农民使用生长迅速的豆科植物马库纳来保护土壤，并为下茬粮食作物提供氮素。



增强土壤健康和复原力


健康的土壤是健康和高产农业的基础。事实上，健康的土壤是生态社会的物质基础之一。这样的土壤养分充足，有害化学物质含量低，能接受和保持充足的水分，生物多样性和活性高，抗压性强，能培育出健康的植物，减少昆虫、疾病和杂草的危害。正如第3章所述，有机质对土壤的所有特性都有深远的积极影响，因此有机质是创造健康土壤的核心。下面讨论的许多方法都能加强有机质管理，而其他方法则直接影响土壤结构、侵蚀或养分供应：


（1）采用复杂的轮作方式，种植不同科的植物，如果可能的话，种植草、苜蓿或紫花苜蓿等干草作物，这些作物可生长数年而无需扰动土壤。这有助于增加土壤有机质和氮，改善土壤结构，控制各种疾病和杂草。


（2）定期添加适当数量和品种的有机物（动物粪便、堆肥、树叶、覆盖作物、轮作）。在作物生长迅速、需要更多养分时，补充肥料，以满足养分供应。


（3）保持土壤被有生命的植被或作物残茬覆盖，这种做法可促进水渗入土壤而不是流出田地。


（4）减少耕作，因为耕作会掩埋残留物，使土壤裸露，更容易受到降雨的侵蚀，同时还会破坏对降水的渗透、储存和排放至关重要的天然土壤团聚体。


（5）使用适当的机械，限制对土壤的扰动。与社会生态社会中的其他一切一样，农业机械也需要进行彻底的重新设计。目前，机械的设计有两个目的：一是通过减少人力劳动的数量和技能来增加利润，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提高产量。因此，大多数农业机械都是为了利用种满同一种作物的巨大农田而制造的。虽然生产小麦、水稻或马铃薯等主食可能仍然需要大面积的田地，但这些田地可能由交替种植的宽幅作物带组成，而不是只种植一种作物。即使使用同一物种的多个品种，也比种植基因统一的植物要好。必须开发更多的专用机械，并对其进行评估，以便在较小的田块和所有种植多种作物的田块中使用。


（6）除了种植覆盖作物、与多年生植物轮作和尽量减少耕作外，还可采用其他各种方法来减少水土流失：采用梯田、植草水道和沿等高线条状耕作，将连作作物与干草作物交替种植；在田地和溪流之间使用天然或人工种植的缓冲区。


（7）依靠豆科作物来满足粮食和蔬菜作物对氮的需求，并有效地将农场动物粪便中的养分循环回田地。


（8）城市和城镇附近的田地也应使用清除了工业污染物的人类污水施肥。


这些都是采用全系统方法种植一年生作物，创造健康农业生态系统的关键策略和做法。并非每个农场都会采用所有这些方法，但应考虑其适当性。但是，更综合、更可持续的耕作还有另一个方面——结合一年生作物饲养农场动物和多年生作物。在中小型农场中，将动物和作物结合在一起有很多好处，例如，利用可培植土壤的青草和豆科牧草以及干草作物轮作来喂养奶牛、绵羊和山羊，省去了给动物喂食的长途运输，并利用农场动物的粪便使养分易于循环回土地。



在综合系统中饲养农场动物


使用工业化养殖方式饲养农场动物对动物来说是残忍的，对人类健康和环境也是有害的。资本主义必须尽快饲养动物，以获取最高利润，这导致动物处于非人道的拥挤环境，抗生素和生长激素的常规使用，以及给肉牛喂食玉米等高能量作物，尽管它们能够从牧场和干草中获得全部营养需求。


如前文第3章所述，工厂化养殖还造成了营养循环的断裂，因为农作物中所含的营养物质会从饲料作物的饲养地长途运输到工厂化养殖场。奶牛数量众多，加上喂养方式和粪便处理方式，导致甲烷（CH4）这一强效温室气体大量释放到大气中。据估计，肉牛和奶牛的甲烷排放量约占美国人类活动甲烷排放量的30%（其余来自煤矿、垃圾填埋场、天然气和石油生产设施及其他来源）。因此，工厂化农场所从事的畜牧业被抨击为反环境、残忍、不利于农场工人和消费者健康的原因很多。


然而，作为多元化综合农业系统的一部分，养殖包括反刍动物在内的农场动物是有充分理由的。鸡蛋、牛奶和肉类等动物产品可提供优质蛋白质，适量食用可成为多样化健康饮食的一部分，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是如此。农场动物可以而且应该以人道的方式饲养，同时也要保护生态环境。这很可能意味着饲养的动物数量会减少，肉类在现在所谓的西方饮食中的比重会大大降低，农场动物会更广泛地散布在农村。畜牧-作物一体化农场会产生许多协同效应，可以更好地与更健康的作物轮作，更灵活地在农场周围转移养分，减少作物虫害问题，改善土壤健康。种植干草作物来喂养牛羊等反刍动物具有很大的生态优势：这种做法可以更好地控制一年生杂草，减少降雨径流和水土流失，同时提高地表土壤和地下蓄水层的渗水量。在这种情况下，动物不必与人类争夺耕地。猪可以利用剩菜剩饭和农作物废料作为主要食物。有控制的放牧还可以帮助整地，以便日后用来种植作物，并有助于减少未来的杂草压力。畜牧业和一般的畜牧业是许多文化的核心部分，从数百年来在贫瘠土地上实行可持续畜牧业的文化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环保作家兼农场主温德尔·贝里（Wendell Berry）将试图强化一个复杂系统的努力描述为“求解模式”。贝里详细阐述了当畜牧-作物综合农场取代远离饲料饲养动物的工业型农场时会发生什么：也许直到把健康作为目标时，我们才会看到第三种解决方案：这种解决方案会导致一系列的解决方案——比如在饲养饲料的农场喂养肉类动物，而饲养饲料的农场又喂养农场里的动物。即使是如此初级的描述，也意味着对模式和质量的关注，这必然会使对生产的关注复杂化。农场主将植物和动物置于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中，因此必须关注平衡或对称，关注农场模式中的相互联系，这种联系是生物性的，而不是工业性的，它涉及肥力、土壤耕作、经济、卫生等问题的解决方案——这些问题的妥善解决会带来健康：土壤的健康、植物和动物的健康、农场和农场主的健康、农场家庭和农场社区的健康，所有这些都涉及到同一个相互嵌套、环环相扣的模式中。


许多大型奶牛场将粪便储存在泻湖中，缺氧会刺激甲烷的产生。但如果奶牛将粪便撒在牧场上，甲烷的产生就会减少。而且，当奶牛食用优质饲料时，如在密集轮作的牧场上常见的那样，奶牛可以更有效地将食物转化为可供其生长的能量，从而减少甲烷排放。虽然奶牛总是会排出带甲烷的粪便和胀气，但在密集管理的轮牧系统中饲养奶牛可能会将温室气体的净排放量降到最低，因为优质饲料会降低甲烷排放量，土壤有机质的积累也会固碳。

俞聂

为农业提供动力


当我们不再使用化石燃料时，社会面临的众多挑战之一将是如何以最佳方式为农业设备提供动力。没有动力设备，仅靠人力或畜力也能种植粮食，但这需要大量体力，劳动生产率非常低。此外，如果使用牲畜进行耕地或其他田间作业，就必须使用额外的土地来种植粮食。尽管如此，扭转资本主义以机器取代人力以降低生产成本的趋势仍将是社会的总体目标。当农业的目的是以生态可持续的方式种植有营养的食物，而不是生产商品出售牟利时，农业将需要更多的人在农场工作。农民将与工程师合作，设计和制造适合土地和与土地合作的人们的农用机械。我们的目标是让这些机械完全依靠可再生能源而不是液态化石燃料或“生物燃料”运行。


节约用水


淡水是一种可再生资源。然而，在世界许多地区，地下水受到污染或使用的速度超过了降雨补充的速度。随着地下水位下降，需要打更深的井，用更多的能量将水抽到地面。


为了解决资本主义农业在降雨量不足的地区种植农作物所造成的不平衡，社会需要在气候和土壤更加适宜的地区种植农作物。例如，如果加利福尼亚在生长季节基本没有降雨，那么在那里种植水稻或棉花就没有生态意义。


与大型建设项目或海水淡化相比，有一些对生态破坏较小的方法可以提高干旱地区的供水量。这些方法多种多样，从在田野里散布小洼地，到建造小池塘和适当大小的水库来储存雨水以供日后使用，不一而足。安第斯山脉和喜马拉雅山脉的高山冰川在寒冷的月份里积水，在温暖的月份里慢慢释放出来，这些冰川的融化正在产生对可以达到同样目的的水库的需求。最大限度地减少水流失的灌溉技术，例如有针对性的可控滴灌系统（可减少90%的用水量），应该得到普及。


植树造林具有广泛的物质和精神益处：气候调节、野生动物和人类的栖息地、药用植物、橡胶，以及可以有选择地采伐而不破坏森林完整性的木材。通过减缓水在土地上的流动，促进水渗入土壤，林区有助于补充地下水和泉水，调节溪流和河流的流量。在城市地区，减缓暴雨水流和安全补充地下水也是同样的目标。



能源的生产和使用


改变我们的能源系统，使其能够以对环境无害的方式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实施——但如果我们投入足够的资源，是可以做到的。生态方法的一个重要部分是减少能源的浪费。这将涉及不再依赖个人汽车；取消奢侈品、军事和广告的生产和使用；减少包装；以及终止其他有害的能源使用形式。在一个基于合作和需求而非竞争和利润的社会中，浪费是不必要的。对家庭和工作场所进行建设和改造，使其更多地依靠自然采光、通风和温度调节，用能效更高的产品取代能效低的产品，利用教育计划和援助来促进节能行为，这些都将减少对能源的需求。


供暖、制冷和通风占住宅和商业建筑能耗的40%至45%。利用当地材料和气候条件对现有住房进行改造并建造新建筑，可以从根本上降低这一比例。目前，建筑物的建造需要空调和暖气以及大量的人工照明，即使在白天也是如此，但现有的技术和设计知识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这些能源需求。建筑物的被动式设计有许多方法可以保持舒适的内部温度和新鲜空气。


目前产生的大部分能源都被浪费掉了。尽管由于全球北方国家减少浪费而腾出的发电能力将满足大量新的能源需求，但全球南方国家将需要更多的发电能力。对太阳能、风能、潮汐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的大量投资可以满足这一需求。在提供可再生能源系统方面，不断有新的发现和改进。在农村地区，太阳能电池阵和风力涡轮机可能与放牧农场动物配合得很好。随着光伏发电安装成本的快速下降（八年内下降了 60%以上），预计十年内太阳能发电的成本将低于煤电，而且在世界部分地区已经低于煤电。


所产生的大量能源会以热量的形式浪费掉，并散失到水中或大气中。这就意味着，利用已经产生的“废”热水而不是将其排放到环境中，可以带来显著的能源收益。发电站、工厂、服务器农场和公共交通网络产生的多余热量可以输送到当地的区域能源网络，为建筑物供热和制冷，从而大大减少浪费、降低碳排放和燃料消耗。丹麦在这方面走在前列，63%的家庭与区域能源网络连接。热电联产站将70%的能源转化为可利用能源的效率，而传统发电厂仅为30%，这足以说明此类系统的合理性。


当城市气温比非城市周边地区高出9华氏度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城市热岛效应将是重新评估城市中混凝土、树木和绿地比例的目标之一。由于城市白天较热，夜间降温效果不明显，因此在夏季有更多的人使用空调，从而导致室外温度进一步升高。美国并不是最热的国家之一，但美国建筑物的制冷用电量却比其他所有国家的总和还要多。新的研究表明，在美国一些城市，夜间使用空调会使室外夜间温度增加 1.8 华氏度。在真正炎热的城市，例如夏季的菲尼克斯，空调耗电量可达电网总耗电量的一半。


改用可再生能源将从根本上减少温室气体和其他空气污染物的排放。太阳能、风能、水能、波浪能、潮汐能和地热能可通过集中式和分散式（分布式）发电组合加以利用。分布式能源的优势在于减少电网所需的长度和容量，同时减少长距离输电过程中的电力损耗。


虽然我们的目标是尽快在全社会实现百分之百的可再生能源，而且我们也掌握了实现这一目标的技术，但目前还没有简单的方法来取代化石燃料在空中和海上运输中的应用。使用可替代能源的飞机将需要检查。船舶甚至有可能回归到几乎完全依赖风帆技术的状态，这种技术近年来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效率和速度对海运系统的经济效益不再至关重要的时代，风帆，至少是小型货轮上的风帆，很可能为海运带来新的生机。


我们必须始终牢记，每种可再生技术都有其自身的缺点，都需要能源和其他资源（许多是不可再生的）来建造设施。例如，“一台5兆瓦的（风力或海洋）涡轮机需要一吨稀土，开采和提炼稀土会留下75立方米的有毒酸性废水和一吨放射性污泥”。虽然需要找到破坏性较小的方法来提炼稀土金属，但这些缺点与继续使用化石燃料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在生态社会中，采矿、采矿废料的处理以及材料的回收都将以不同的优先顺序进行，将人类和生态健康放在首位，而不是最后一位。


可再生能源还可能对环境造成其他不利影响，如风力设施造成鸟类和蝙蝠死亡，水电大坝阻碍鱼类洄游。需要通过设施的设计和选址找到尽量减少这些影响的方法。用于水力发电的大型水坝效率低下，耗资巨大。从历史上看，大坝的建造导致当地居民被迫流离失所，文化遗址和自然美景被淹没。但是，从小型水坝到重力输水管道中的微型涡轮机等微型水力发电系统——这两种系统目前都在实际使用——为可再生能源的生产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可再生能源的最大好处当然是它是可再生的。除了维护、升级和最终更换之外，风力涡轮机和太阳能电池板一旦建成，能源就是免费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需再开采或使用资源。如果社会能同时更有效地开采和使用材料，并在所有基础设施的使用寿命结束时回收更多材料，那么能源的生产和使用将是一个小得多的问题，更不用说对大气和人体的污染会小得多。


研究表明，用可再生能源取代化石燃料（主要是煤和天然气）发电是完全可行的。太阳每天为地球提供超过17万兆瓦（TW）的电能。这些输入的能量大约是人类每天使用的总能量的10000倍，有相当多的太阳能可以被光伏系统捕获或直接用来加热水。


人们经常提到风能和太阳能的两个缺点，一是间歇性，二是产生的电力难以储存。间歇性问题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解决。鼓励个人用户和工业用户在太阳能和风能发电活跃时使用最多的能源，而在一天中的其他时间段则减少使用。智能电网，即分布式发电系统的发电量可以流入和流出系统，而实时能源监控可以使发电量平稳地流入和流出。


考虑到工作日和工作周将大大缩短，将人们的工作时间错开到一天中的不同时间段会容易得多，从而使交通需求和能源生产趋于平稳和均衡。分布在不同地区、规模相对较小的系统可以整合在一起，使不同形式的能源发电组合相互补充和重叠。此外，如果能源生产与储能机制相结合，将比传统能源更加稳健可靠，目前美国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人每年至少断电一次。


例如，尼亚加拉瀑布水电站利用夜间产生的部分能量将水抽上来储存在水库中，以提高第二天的发电能力。电池已被用于商业规模的临时存储；J. C. Penney和 Cargill等公司在一天中电费较低的时段将电池充满，在电费较高的时段将电池放电。液流电池并非新技术，但与标准电池的技术不同，目前正在不断改进和重新评估，可能会提供重要的存储能力，帮助缓解可再生能源发电的间歇性。虽然液流电池的体积大于电动汽车中的锂离子电池和用于启动内燃机汽车的铅酸电池，但在用于连接电网的存储时，液流电池具有显著的优势。虽然液流电池不能提供启动汽车所需的突然能量激增，但它们可以放电更长的时间，因此在大量用电期间为电网提供后备电源和满足容量需求大有可为。


太阳能最有效的用途之一是加热水。在日照充足可靠的国家，许多屋顶上都安装了太阳能热水装置，可以为家庭以及各种工业或农业生产提供所需的大量热水。太阳能系统——热水器和光伏电池——在多云和寒冷地区可能会有问题，但以德国为例，这个地处欧洲北部的国家并不以温和的气候而闻名，这是令人鼓舞的：2015年，光伏发电占总用电量的7.5%。研究发现，在阳光明媚的工作日，光伏发电可提供35%的瞬时电力需求，在周末和节假日可提供高达50%的电力需求。


社会必须决定如何为烹饪和农村取暖提供能源。在发达国家，目前大多数炉灶使用电力或天然气，许多农村供暖系统使用丙烷。在全球南方拥有可靠太阳能的农村地区，使用户外太阳能烤箱已被证明是成功的。用电可以替代天然气，但从热力学的角度来看，使用如此高品位的能源并不可取。是否这样做取决于对当地条件的分析，以及对最有整体意义的因素的判断。不过，天然气的使用量将大幅下降，因为天然气发电站将被淘汰，也不会再有压裂技术。


化石燃料的生产和消费不会降为零。例如，除非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否则仍然需要煤炭来炼钢。但是，随着运输和能源生产不再使用化石燃料，军事用途和许多商业用途不再使用化石燃料，化石燃料的消耗将大幅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也将下降。随着多余的商务旅行被取消，工业迁移到对环境负面影响最小的地方，以及更多依靠本地资源生产商品，航空运输将减少。目前资本主义运作所需的大量进出口活动将不再需要。尽管石化工业的负面影响将大大减少，但它仍需要继续生产合成材料，并按照更加生态的方式进行重组。尽管塑料无处不在，但石油化工行业使用的石油仅占其总用量的6%，绝大部分都被炼制成汽油、柴油、煤油或燃油，用于运输和取暖。


塑料以石油化工产品为基础，生产需要能源，但它却是一种有用的物质，部分原因是生物无法攻击它，它不易生锈，而且价格便宜，几乎具有无限的延展性。显然，塑料的某些用途在生态学上是不合理的，而且各种塑料会给海洋带来垃圾。几乎所有一次性塑料都将被淘汰，不仅仅是塑料袋。由于塑料几乎与所有食物都有接触（即使是装食品和饮料的金属罐也有含有塑料的环氧树脂内衬），塑料化学物质及其副产品——其中一些是内分泌干扰物——会渗入食物，污染我们的身体。毋庸置疑，我们必须找到其他储存食物的方法。对于许多食品储存应用来说，一个简单的答案就是重新使用玻璃容器以及涂有无毒材料的钢制和铝制容器。更多地使用新鲜农产品，而不是高度加工和包装的食品，除了减少塑料的使用外，还有很多好处。


另一方面，在许多用途上，塑料比木材或金属等传统材料更适合，而且在许多情况下没有其他替代品。在水利基础设施的地下管道以及许多医疗用途中，塑料都是上佳之选。我们仍然可以用塑料制造非食品容器，因为它非常轻便，可以抵抗化学和生物降解，而且可以制造出多种不同强度、柔韧性和形状的容器。但是，容器必须是可回收和可重复使用的，当其他材料的使用寿命结束时，可以回收和再生。


塑料回收的真正问题在于，追求利润的企业会在特定聚合物中混合添加剂和数百种不同物质，这种做法会污染每件产品，而且几乎不可能实现有效分离。世界经济论坛在2014年报告中指出为了创造利润价值，企业以无数创造性和复杂的方式扩大了当今（消费）产品所使用材料的范围。在塑料领域，过去几十年来，新型聚合物的数量持续增加，主要是由现有单体的新组合驱动的。新型添加剂--无论是热稳定剂、颜料、阻燃剂、抗菌剂还是抗冲改性剂——一直是聚合物材料科学重大创新的主要驱动力。这使得当今不同行业和应用中使用的四大类聚合物内外的材料复杂性成倍增加。


除了用石油化工产品制造塑料之外，以可再生生物质为基础的生物塑料的开发也取得了重大进展。如果我们在种植原料时不与其他必要的土地用途竞争，不重蹈生物燃料工业的覆辙，那么用生物塑料取代石油基塑料制造的某些有用产品也许是有可能的。



交通运输


通过重新设计城市、修建轻轨和有轨电车线路、建立农村电动公交车和面包车线路，以及建立（或重建）便捷的长途客运铁路网，消除大多数人对汽车的需求，这意味着全球汽车产量将大幅减少。火车和公共汽车没有理由不变得和汽车一样舒适，甚至更舒适。汽车投入了如此多的金钱、时间、专业知识、资源和广告，因为汽车是资本主义经济中的核心商品，在市场上是个人自由的缩影。正因为如此，汽车被奉为身份的象征，也因为汽车是石油、炼油、沥青、水泥、建筑、橡胶、钢铁和塑料等众多制造业的关键。汽车的存在使得依赖汽车的大型郊区化环境成为可能，浪费了大量的土地和能源。


当一个建立在永恒增长基础上的社会（每个人都面临着快速“到达某个地方”的持续压力），被一个基于合作和团结的社会取而代之时，与人类同胞同行将是一种值得回味的愉悦，而不是一种需要尽量减少的时间浪费。在全球每天生产的 8000万桶石油中，汽车汽油的生产和使用消耗了近一半。汽车产量和使用量的大幅减少，反过来又会减少对混凝土、钢材、橡胶、沥青、油漆、石油和塑料的需求，即使一些汽车厂被改造成生产风力涡轮机、太阳能电池板、公共汽车和火车。所有短途航班都可以用火车或公共汽车取代。

俞聂

减少浪费


在本章的前半部分，我们讨论了在区域能源系统中可以利用废热为住宅供暖和制冷，以及更合理的公共交通系统如何能够使用更少的资源和能源。这些例子仅仅触及了可以做的事情的表面。目前的许多工商业分支都可以而且应该被淘汰。武器制造商、汽车公司、广告和营销项目、安保行业、保险和金融部门、监狱工业综合体以及面向无用社会生产的相关资本主义企业都将被关闭。这些行业不仅是对物质资源的浪费，同样也是对那些从事这些对社会无用或积极起反作用的工作的人的生命的浪费。


转而采用生态农业耕作方法，将从根本上减少对生产石油杀虫剂和化肥的需求——这些都是现代工业化农业中的高耗能产品。通过许多小型农场共用小型设备来取代个人拥有的设备，将进一步减少农业废弃物。


仍在使用金属的商品，其制造方式必须使金属和其他部件的提取和回收相对简单和安全。从理论上讲，金属是可以无限循环利用的。因此，依赖再生金属将意味着大量减少新的金属矿开采和提炼活动，而这些活动都是能源、水和化学品高度密集的活动，更不用说会造成严重污染，并对工人和附近社区的健康造成重大威胁。每个家庭单独拥有一辆或多辆汽车、家用电器、电动工具和园艺设备，这种做法所固有的巨大资源浪费将因社会提供而消除。与汽车、电钻和洗衣机等物品的闲置相比——一辆汽车95%的时间都是闲置的——这些物品以及更多其他物品都可以在社区内的地点免费提供，供人们根据需要使用。即使在今天的一些社区，园艺工具也可以通过公共图书馆借用，随着生态社会的建立，这种做法的范围将大大扩展。


所有产品的设计和制造都将采用最节能、最节省资源的方法和材料，以达到最长的使用寿命，而不是为了增加利润而设计和制造寿命短和过时的产品。所有这些因素都将从根本上减少资源消耗，同时改善每个人的生活。这也意味着，目前用于制造一次性产品并因此造成浪费的劳动力，将被用于更加充实和富有成效的用途。


目前进入垃圾填埋场的大部分生活垃圾都可以从根本上减少。甚至埋在地下的垃圾填埋场也将被消除。如今，通过在材料回收设施对材料进行分类再利用、通过焚烧将剩余垃圾转化为电能以及其他创新措施（并非没有问题），单一分类回收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最终进入垃圾填埋场的生活垃圾数量；尽管如此，美国仍有近70%的垃圾进入垃圾填埋场。（在一些欧洲国家，如德国、比利时和奥地利，这一比例要小得多）。


系统地将所有有机废物从废物流中分离出来，可以将其喂养农场动物或制成堆肥。如果我们把生产和消费看作是循环而非线性的，那么就连“浪费”这个词也是有问题的。对资本主义而言，浪费就是放弃赚钱的机会。相反，有效率的做法是使利润最大化。对于一个以生态为基础、以社会为导向的社会来说，无谓地丢弃物品或在制造过程中使用过多的能源或资源才是浪费；最大限度地减少物质资源、劳动力和能源投入才是高效。在可能的情况下，工业产品制造过程中产生的“废物”以及产品本身在磨损并需要更换时，应成为另一种产品或工艺的投入。威廉·麦克多诺（William McDonough）和迈克尔·布劳恩加特（Michael Braungart）在《从摇篮到摇篮》一书中对这一循环系统进行了普及。商品和建筑的设计与生产不仅要考虑到在建造和使用过程中产生的废物，还要尽可能方便地在未来重复使用这些组件，或将建筑物转换为其他用途，而不是最初计划的用途。


创建健康城市


在人类历史上，全球首次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其中许多人居住在贫民窟，而且这一比例还在继续增长。由于逃避战争、全球气候变化加剧的持续干旱、农村贫困和缺乏就业，人们在几乎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继续迁入城市；由于资本主义公司和主权财富基金与腐败的地方官员联手掠夺土地，世界大部分地区的农村仍在积极减少人口。尽管农村人口外流，但全球南方的小农场仍在为大多数人提供粮食。


许多城市，尤其是发达国家的城市，周围都是低密度的郊区，有带状购物中心和大卖场，几乎完全依赖于无处不在的汽车。美国有6000万人居住在远离工作地点的郊区，几乎没有公共交通，因此需要乘汽车上下班。2011年，美国每天往返工作地点的时间平均约为50分钟，而约有8%的人口需要花费两个或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上下班。这是对人力和其他资源的巨大浪费，尤其是考虑到由此造成的交通堵塞、压力增大以及没有时间与家人朋友相聚或参加文化活动。


生态社会的关键要素之一是一个所有人都参与规划和关键决策的包容性过程。就城市而言，参与决策的人不能仅限于建筑师和专业的城市规划者，还必须包括这些决策将影响到的人们。虽然生态社会将消除育儿责任、工作机会和社会生活所有其他方面的不平等，但在设计新城市和重新设计已建城市时，所有性别、年龄和能力的所有人的声音都至关重要，以实现人人享有平等机会和利益的目标。


目前，世界上一半以上的人无法获得最基本的卫生设施。未来的生态社会将全面解决人人享有卫生设施的问题。解决这一紧迫问题将使人类污水中的养分更多地回归土壤，但不会产生今天的污泥和污水中的工业生产和产品污染物。世界还需要数十亿个厕所和更多的污水处理设施，即使我们选择、规划和建造更好的厕所和污水处理设施。发展中世界可以拥有最先进的卫生系统，这些系统不仅考虑到人们对厕所的迫切需求，还考虑到如何以最具生态可持续性的方式设计和处理废水等长期问题。


卫生设施的重新设计和提供在全球南方正在形成的城市将比在发达国家的成熟城市更容易进行。以生态和社会进步的方式设计和安排住房、其他建筑以及城市环境中的开放空间——公园、运动场、广场、花园和城市农业——与对新的交通系统和新的能源生产和使用方式的需求相交织。水的使用和管理与上述问题密切相关。


应该指出的是，大型基础设施项目的设计和建设的全纳规划有悖于一种流行的观念，即小规模的地方决策在本质上要好于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无论是亲自参与还是通过互联网以电子方式参与。在做出影响整个城市或地区的决策时，需要大量人员的直接或间接参与。每当一个城市需要一个新的卫生系统时，由谁来决定如何建造污水处理厂，在哪里建造，规格如何？


伦敦是一个拥有880万人口的城市，拥有超过4万英里的污水管道、120万个用于接入管道的沙井、500多个用于输送污水的泵站以及350多个污水处理工厂。目前，规划和决策过程几乎不在所有用水者的权限或监督范围内；在伦敦，规划和决策过程由一家营利性公司执行。要想取得更好的成果，就必须让直接受街区或整个城市改造决策影响的人们参与进来，而不能让一小撮专业管理者说了算。当经济中的浪费现象被消除后，减少每周工作时间所腾出的部分时间就可以用来召开面谈、在线会议或电话会议，讨论并做出有关长期基础设施发展的重要决策。


当地居民显然需要参与，但工程师、建筑工人和行政人员也需要参与，以分配资源需求。如果像世界上许多地方一样，处理后的水要回流到当地的河流中，那么下游用户也需要参与进来，因此决策制定将扩展到流域内的周边社区。


如果计划在一个城市或城市之间修建一条新的铁路线，许多人都需要参与其中，以决定铁轨的位置、车站、时刻表、施工时间表和资金。此外，由于我们希望有更多的地区能够得到公共交通的服务，我们将决定培训或再培训多少人来驾驶货车、公共汽车、火车和地铁，以及设计、运营、建设和维护铁路系统。此外，还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决定是否有足够的学校、学校应建在哪里、学校的设计、有多少教师需要培训等等。这样，不仅可以避免重复工作，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影响其生活的决策。


从长远来看，城市的规模可能会小于今天的大城市。目前，全世界有35个人口超过2000万的大都市区。城市将更好地分散在农村地区，并通过高效的公共交通手段连接起来。这将促进城乡生态系统的融合，包括城乡人民的融合。一个目标是设计密切互动的城市、城镇和农村地区，以促进更好地管理水流和养分循环，这些养分作为食物运到城市，然后再返回农业土壤。为了保持土壤的健康和生产力，有必要实施一项有力的计划，防止工业化学品以及来自家用产品、医院等的化学品与含有人类身体废物的垃圾流混合。


前瞻性城市设计师扬·盖尔（Jan Gehl）在《以人为本的城市》一书中提出了城市的四个社会目标：


（1）生机勃勃，使城市成为充满活力和乐趣的生活和工作场所。


（2）具有视觉趣味性的设计，鼓励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并以植被代替硬边，将行人与建筑物、街道、空地和海岸边界隔开。


（3）安全，适合所有年龄和能力的人。


（4）可持续性，优先考虑非机动化交通和人类健康，通过增加步行和减少空气污染来促进可持续性。


在生态社会中，城市将有大量的开放空间和绿地分散在各个社区。城市规划者需要解决并扭转城市无序扩张的问题。另一方面，新城市可以成为食品生产、娱乐、暴雨径流处理（水调节）、能源生产、公共交通枢纽以及其他与工作相关的生产活动的综合场所。


新城市可将轻轨和公共汽车交通建立在枢纽、辐条和环形系统的基础上（见图 10.1）。城市中心区包括一个交通枢纽以及住宅和工作场所集中区。住宅区的建设应确保步行或骑自行车即可到达公交车站。辐条和圆圈之间的区域可以包括农场和花园以及湿地，以接受和改造城市和农村的径流水以及污水。公园、花园和其他类型的娱乐设施将为较密集的住宅区和工作场所区而设计，而自行车道和步行道则为通往较偏远的农村地区提供了便利。


新的城际铁路网是否应该是高速铁路，这是一个社会生态社会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在资本主义制度下，高速列车促进了城市的扩张，蚕食了大都市与其卫星社区之间的所有绿地。这些卫星城的居民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往返于他们无力居住的地区工作。与此同时，通勤干线分支的乡村线路也在萎缩，进一步切断了小社区与城市中心的联系。


日本的新干线子弹头列车系统是专门为连接日本不同地区与首都东京而设计的。其结果是将大东京都市区变成了一个拥有3500万人口的大都市，占日本总人口的27%。Philip Braso和Masako Tsubuku指出：“子弹头列车将全国的劳动力都吸进了东京，使日本越来越大的一部分地区沦为首都的附属社区。”同时，“新干线以东京为中心，随后强调盈利而非服务，这也加速了人们逃离农村。从地区首府到东京往往比到最近的邻近城市更容易”。尽管如此，更多的新干线和更快的列车仍在规划中。


对速度的需求是资本主义的先决条件。其目的始终是压缩时间，以促进更多的生产、更快的商品购买和更快的资本积累。但是，火车和其他交通工具的速度越来越快，再加上其他资本主义创新，如快餐和规范化的生产线，所有这些都使人类失去人性并异化，无法花时间享受旅途、用餐或工作。大幅减少每周工作时间，重新设计工作的各个方面，使工作变得充实和有用，将为人们提供更多的空闲时间，降低快速完成工作的重要性。这种精神也将成为旅行的基础。


虽然交通网络的改善将有助于全人类的相互连接，但陆地和海上交通是否会变得更快还有待商榷；也许会变得更慢、更舒适。由于房地产价格飙升将不再是一个问题，人们将不会被迫搬离日益绅士化的城市社区（因为将没有绅士），迁往郊区。因此，偏远地区的劳动力将不再需要通勤到中心经济枢纽。与发展生态和社会一体化社区有关的所有问题仍将是一个有待讨论的问题，即如何才能最好地实现这一目标。

俞聂

城市中的公寓、住宅和其他建筑将被设计得舒适、耐用，同时优化自然采光、通风、供暖和制冷，最大限度地减少能源消耗。我们可以从前资本主义文化的建筑设计和当地材料的使用中学到很多东西。将这些特点与我们从被动式环境控制方法中学到的有关能源、热量和通风的知识联系起来，将使我们能够有效地控制室内空间的温度和湿度。当然，考虑到天气模式、温度梯度、冬夏两季太阳照射地球的角度、降水形式和降水量以及文化和历史因素和偏好的不同，不同气候地区的城市和建筑会有很大的不同。


建筑设计将代表着有关建造弹性和舒适结构的古老知识与环境因素和我们所掌握的技术知识的融合。城市中的植物应由能在该地区的温度和降水模式下茁壮成长的本地物种组成。


向社会公正的生态社会过渡期间的优先事项将包括为无家可归者和住房条件差的人建造健康和高质量的住房，以及整合不同的社区。在发达国家，住房很可能已经绰绰有余。在这些社会中，无家可归并不是因为缺少住房，而是因为穷人手中没有钱，以及对最弱势群体缺乏社会责任感。根据2010年的政府人口普查，美国的空置住宅单位数量是无家可归者数量的五倍多。


在国际上，许多贫困社区的劣质房屋需要拆除，同时拆除的还有棚户区、棚户区和难民营，以及为以前的贫民窟居民在环境优美的社区建造的新公寓和房屋。


工作场所、为人们提供食物和满足其他需求的场所——室外和室内娱乐设施、文化中心、诊所、医院、牙医和眼镜店、学校等——将穿插在社区中，而且交通便利。这样就会形成各具特色的街区，居住在这些街区的人也会在这里上学，在社区或附近工作。如果生产的首要目标是满足人们的需求，同时限制浪费和控制污染，那么在靠近人们居住的地方建立生产设施就会容易得多。


由于个人车辆的大量减少和需求，大量的城市空间将重新为公众所用。在现代城市中，车辆闲置时的存放问题几乎与车辆行驶时的存放问题同样严重。坦帕和洛杉矶等城市三分之一的面积用于非住宅停车。即使汽车使用的是可再生能源生产的电力，汽车社会的负面影响也是巨大的：汽车在不使用时占用大量空间；储存汽车需要大量不透水的混凝土；拥有汽车助长了社会隔离、权利感和个人主义；仅在美国，每年就有数万人死于交通事故或受伤。请看莱斯特·布朗 2001 年编制的数据：“美国拥有 2.14 亿辆机动车，铺设了390万英里的道路，足以在赤道上绕地球 157 圈。除了道路，汽车还需要停车位。想象一下，2.14 亿辆汽车和卡车需要一个停车场。如果这太难，那就试着想象一个停放 1000 辆汽车的停车场，然后再想象 214000 辆汽车的样子。无论我们如何想象，美国用于道路和停车场的面积估计达 6.1 万平方英里，接近美国农民去年种植的 5190 万英亩小麦的面积。”


在现有城市中，这些专门用于停放汽车的大片混凝土和沥青路面将被拆除，改建成公共绿地、休闲区、自行车道、植树区、园艺区和农耕区。


交通服务将进行重组，以便人们可以轻松前往附近的森林、山脉、河流、农场和海滩，欣赏美景，恢复活力。“研究表明，在以混凝土为主的住宅项目中，只要增加两棵树和一片草地，就能改善人们的健康、心情和学习成绩。”想象一下，通过提供开放的绿地和方便的交通，绿化我们所有的城市街区，将产生多么积极的影响。


当今许多城市的问题之一是，下水道既接收和输送人类污水，也接收和输送污染较轻的雨水。城市中很少有雨水和污水分离的系统。因此，在高径流量时，污水处理设施就会超负荷运转，经常需要将未经处理的污水排放到附近的地表水中。解决径流问题一般有两种方法：a）减少径流量；b）减缓水流速度，以减少侵蚀、沉淀微粒，并在水流到达溪流、池塘或湖泊之前进行其他净化处理。有些做法鼓励两者兼顾。减少暴雨径流的技术包括：建造绿色屋顶；使用多孔地面覆盖物，减少不透水表面积的比例；在铺路石之间留出空隙；建造地下微型水槽，接受雨水，然后将雨水渗入底土；建造可接受径流的操场和公共公园，让径流渗入透水土壤或流经湿地，帮助净化水质。


在减少径流数量和强度的同时，还需要尽可能多地将地表径流进行分流，可以通过专门用于径流的下水道，也可以将其导入附近的渗透盆地或含有湿地的公园。发展“海绵城市”是可行的，尤其是在水资源匮乏但降水量巨大的地区。鉴于气候变化和海平面上升，以及许多城市都建在沿海地区和河口，因此有必要重建屏障岛，恢复海岸线的海草、红树林和盐沼，并在城市周围形成软边，以吸收风暴潮，并安全地将城市与周围水域融合在一起。


绿色屋顶——种植在建筑物顶部的花园——相对较新。它们不仅有助于拦截和减缓降雨和径流，还能使建筑物免受酷热和严寒的侵袭，从而降低能源成本。它们还能保护屋顶免受紫外线辐射，从而延长屋顶的使用寿命。人们刚刚开始认识到其他鲜有研究的好处。生活在屋顶上的各种微生物可能是“这些生物系统中被低估的组成部分，其功能是支持屋顶绿化的一些有价值的生态服务”。有多种方法可以清洁径流水和污水，以保持运河、池塘和湖泊的地表水质量。其中之一就是利用湿地或模仿湿地特性的系统。未受干扰的湿地在水流通过地形时能非常有效地净化水。湿地由相互作用的生物和栖息地组成。正如生态设计先驱约翰·托德（John Todd）所解释的那样，“在为处理污染水而建造湿地时，工程是人为的，但实际工作的生物群却是从多种多样的野生系统中收集而来的”。这些生物“将自己组织成新的、复杂的生命系统......这是人类设计师与其他生命形式之间的合作，目的是解决特定的问题”。 人类改造了地面，设计了场地，添加了植物和其他各种生物，然后顺其自然。这一概念可应用于污染池塘和湖泊的修复、地表径流的处理以及污水处理。


将城市空间重新规划为一个不同类型的生态系统，而不是一个人口过于密集的退化荒地，是有很大好处的。随着汽车的淘汰，工业生产变得更加环保，对气体、固体和液体废物进行控制，这些变化将增加城市空间，以种植不受毒素污染的食物。将更多的粮食种植区纳入城市，包括公交站点周围的密集发展区，可能会使屋顶上的粮食生产花园变得不必要，从而腾出屋顶作为太阳能电池板的安装地点。或许可以将种植非粮食作物的屋顶绿化与太阳能电池板结合起来，保持其调节水流和室内温度的优势。


值得再次强调的是，从事这些重新构想的城市规划工作的人员在构成和组织方面存在巨大差异。如今，设计城市改造的人员大多来自受过高等教育的建筑师和工程师等技术官僚阶层。他们的任务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商业机会，提高汽车、能源和水的吞吐量，同时降低成本，所有这些都要与金融家和商业房地产利益集团协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可能住在或来自正在考虑中的社区。相比之下，虽然仍然会有在相关领域接受过培训的专家，但也很可能会有更多的本地专家，而且任何决策都将以民主方式做出，并包括受规划决策影响者的声音。在这一过程中，使用旨在培养知识更丰富、更全面的个人的体验式方法对人们进行教育将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此外，目标将是提高生活质量，这将意味着扩大绿地面积、增加建筑设计的多样性，以及为所有社会成员提供便利的交通。


生产生活必需品的新方法、新技术和新途径，以及建设或改造城市的新方式都是必不可少的。但这一切将如何组合和组织？在一个公平的生态社会中，社会组织的基本原则和做法是什么？什么样的价值观和相互关系方式以及与自然世界其他部分的关系才能让上述变化得以实现？这些都是下一章的主题。

俞聂

ulankl 发表于 2024-6-18 18:38
请看朝鲜2045年, 是不是符合这些人的期望

人家说了，实现这些生态措施的前提条件是社会主义体系取代资本主义体系。这一条，北欧和朝鲜就都不符合。未来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薄弱环节还是在其关键地带——中国。